洞府之内，静谧无声。
顾长生盘膝而坐，指尖正轻轻摩挲着一枚墨绿色的玉佩。玉佩入手冰凉，其上雕刻的古朴云龙纹路仿佛活物，一股奇异的韵律顺着指尖，缓缓沁入他的心脾。
敛龙息玉佩。为了从系统兑换它，他付出了五百点因果。此物能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纵使是筑基修士，若非刻意用神识一寸寸扫过，也绝难发现端倪。
这是他为墨蛟巢穴之行，备下的第一道保险。
而在他的另一只手中，则静静躺着一张看似平平无奇的土黄色符纸。
微尘土遁符。
这张薄如蝉翼的符纸，却耗去了他整整一千点因果值，几乎掏空了他近段时间所有的积累。它所承载的，是在绝境之中，一锤定音的翻盘之力。
顾长生的心神沉入识海，整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如同一幅动态画卷，在他脑中飞速流转、推演。
血色禁地开启，他与韩立等人一同进入环形山谷。
他会催动敛龙息玉佩，化作一道微风、一粒尘埃，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墨蛟巢穴附近，成为一个不存在的观察者。
然后，便是等待。
等待那位未来的“韩老魔”，用尽浑身解数，与那头堪比筑基后期的三级顶阶妖兽斗至两败俱伤，最终取得墨蛟内丹的那一瞬间。
电光火石之间，他将催动这张微尘土遁符。
夺走内丹，远遁百丈之外，再借复杂地势彻底消失。
整个计划，凶险与机遇并存。每一个环节都必须严丝合缝，而他，就是那个站在暗处，准备摘取最终果实的猎人。
但，谋定之后，仍需实证。尤其是这张耗费了他巨大心血的土遁符。
夜，深沉如墨。
黄枫谷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乱石林中，顾长生的身影如鬼魅般一闪而现。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张微尘土遁符紧紧捏在指间。这不仅是他唯一的退路，更是他敢于虎口夺食的最强底牌，不容有任何差池。
灵力如决堤的潮水般，疯狂涌入符纸。那张原本黯淡的黄符，瞬间绽放出刺目耀眼的土黄色光芒，其上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急速游走。
嗡——
一声极轻的嗡鸣，顾长生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身体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量分解成了亿万颗微小的尘埃，瞬间融入了脚下的大地。
没有穿梭空间的撕裂感，亦没有遁入土石的阻滞感。
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与大地融为了一体。
视线化为一片混沌的土黄，无数的土石、草根、甚至深埋地下的虫豸，都在他“身边”飞速掠过。这种感觉玄之又玄，仿佛他自己就是大地的一部分，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其中穿行。
仅仅一息之后。
百丈之外，一块巨石的阴影下，土层微微蠕动，顾长生的身影悄然凝聚成形，身上道袍整洁，竟没有沾染一丝一毫的尘土。
成了！
顾长生眼中精光一闪，可下一刻，他脸色便是一白，清晰地感受到丹田内那股巨大的空虚感。炼气十三层的深厚灵力，在刚才那短短一息的催动中，竟被抽走了近七成！
这威力……这消耗……
果然是只能动用一次的杀手锏。不过，也足够了。
他迅速盘膝坐下，吞下一颗回气丹，一边恢复灵力，一边将心神再次沉入那枚敛龙息玉佩，仔细研究着以最小消耗催动它的法门。每一个细节，都必须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
血色试炼前夜。
整个黄枫谷都笼罩在一股紧张而肃杀的气氛之中。月光下，随处可见即将参与试炼的弟子们，或是在洞府前打坐调息，或是在与相熟的友人低声告别，言语中满是凝重。
顾长生的药园内，却是一如既往的宁静。
他依旧像往常一样，不急不缓地照料着那些珍贵的灵草，动作娴熟而专注，仿佛明日的生死搏杀与他毫无干系。
一阵淡淡的香风袭来，一道略显纤弱的身影出现在药园门口，是住在不远处的陈师妹。她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茶杯，神色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担忧与鼓气。
“顾师兄。”
她走上前来，将茶杯递过，里面是澄澈碧绿的茶汤，丝丝灵气氤氲而上。
“明日……师兄就要去参加试炼了。此去血色禁地，万事小心。这是我用园子里的‘静心草’泡的灵茶，能凝神静气，或许能有些用处。”
顾长生停下手中的活计，接过尚有余温的茶杯，心中不由流过一丝暖意。他看着眼前这位相貌清秀的师妹，她因为修为低微，并未获得试炼资格，此刻眼中满是真诚的关切。
他微微一笑，打破了平日的沉默寡言：“有心了，陈师妹。”
他端起茶杯，目光却不经意地扫向药园的另一端，话语意有所指。
“放心，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有些东西，命中注定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恰在此时，从药园的另一头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是韩立。
他似乎也是来对自己的药田做最后的照料。他身上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内敛，几乎与凡人无异，但那双眸子，却在月光下显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锐利如鹰隼。
两人的目光，在相隔十数丈的空中相遇，仿佛有无形的电光迸射而出。
周遭的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陈师妹的话语戛然而止，她一个炼气中期的弟子，竟也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剧变。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紧张地看着这两个平日里都沉默寡言的师兄。
韩立的视线从顾长生的脸上，缓缓移到他手中的那杯灵茶上，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杯灵茶虽算不上极品，却也灵气纯粹温和，对稳定心神有奇效。更重要的是，这代表顾长生在宗门之内，并非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孤僻，他同样有着自己的人际交往。
这是一种无声的信号。
顾长生端着茶杯，面色古井无波，甚至还对着远处的韩立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这不是挑衅，而是一种宣告。
韩立沉默地收回了目光，眼中的锐利尽数化为深不见底的决心。他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顾长生一眼，只是与他遥遥相错，径直走向属于自己的那片药田。
一场无声的交锋，在这一刻悄然结束。
陈师妹这才感觉那股压力消散，她抚了抚胸口，低声问道：“顾师兄，你和韩师兄……”
顾长生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灵茶一饮而尽，感受着那股清凉之意涤荡着心神，让因推演计划而略显紧绷的思绪彻底沉静下来。
他在心中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轻笑。
“韩立啊韩立，你的眼神已经告诉我，你准备得相当充分。可惜……这场赌局，从一开始，我就已经看到了结局。”
当！当！当！
悠远而肃穆的钟声响彻云霄，穿透夜色，传遍了黄枫谷的每一个角落。三声钟响，不多不少。
集合的时刻，到了。
顾长生脸上的所有温情与淡然，在钟声响起的第一刹那便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古井无波的极致冷静，仿佛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
他将茶杯递还给兀自有些发愣的陈师妹，只留下一句轻语：“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大步流星地向着宗门广场的方向走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山路上，月影斑驳。他再次看到了那个同样沉默前行的身影。
韩立。
两人之间隔着三丈的距离，谁也没有试图靠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甚至没有再看对方一眼。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前方的路。
只是，两人的脚步，却在不约而同地加快，最终几乎并肩而行，化作两道在林间穿梭的疾风。
前方的天际，宗门广场之上，血色试炼的巨大传送法阵已经完全激发，泛起不祥而妖异的红光，如同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就这么沉默地，一同走向那片注定要掀起腥风血雨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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