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杂着精血与神魂燃烧殆尽的焦臭，在霓裳岛的夜幕中，化作一道凄厉无匹的血色长虹。
黑煞教首领，这位结丹中期的枭雄，正以自己的道基、寿元乃至轮回为代价，催动了这同归于尽的最后一击。血虹撕裂长空，发出鬼哭神嚎般的厉啸，其速度之快，已然超越了此界修士能够理解的范畴。
他的目标，并非远处那个气息同样出现波动的青衫男子，而是阵法核心处，那个灵力早已告罄，连站立都摇摇欲坠的绝美女子——辛如音。
他懂得很，对付这种心思缜密之人，直接的攻击往往是徒劳。唯有攻其软肋，毁其所护，才能造成最深刻的伤害。
他要让那个毁掉他毕生基业的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人，在自己眼前化作一滩肉泥！
辛如音的脸色，已是惨白如纸。她那双往日里总是清冷如秋水的明眸，此刻却被那道急速逼近的血虹完全填满。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这般真切，冰冷刺骨，仿佛要将她的神魂都彻底冻结。
她想躲，可身体在灵力耗尽后，沉重得仿佛灌满了铅汞，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
她想挡，但丹田气海空空如也，连一丝法力都无法凝聚。
绝望，如同无尽的深海寒流，瞬间淹没了她的心神。这就是自己的结局么？苦心孤诣，耗尽心血，以为窥见了一线生机，到头来，终究还是逃不过这宿命的劫数……
“不好！”
顾长生瞳孔猛然收缩。先前为了强行催动并引爆“逆灵乱法阵”，他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阵法被破的瞬间，反噬之力更是让他气血翻涌，身形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高手相争，一线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就是这电光石火间的停顿，让他与那道血虹之间，拉开了一段无法用常规手段逾越的生死距离。寻常的符箓，哪怕是顶阶法器，此刻也断然来不及祭出了！
那道搏命血虹的速度，已经超出了筑基修士反应的极限！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生死悬于一线的瞬间，顾长生那翻涌的气血与焦灼的内心，却突兀地、诡异地平息了下来。
他的眼神，在一息之内由极动转为极静，变得如万年寒潭般古井无波，冷静得近乎冷酷。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以超越闪电的速度碰撞、演算，最终定格在一个他最不愿动用的选项上。
‘辛如音，未来乱星海的阵道第一人，是足以在关键时刻撬动一方格局的重要棋子。’
‘用掉这张自系统觉醒以来，便被我视为绝对禁忌的唯一底牌，换她一条命，换她一份死心塌地的追随……’
‘这笔买卖，做得！’
这冷酷的决断只存在了万分之一刹那。下一刻，顾长生放弃了所有试图追赶或拦截的多余动作。
他只是静立原地，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间，一张符箓悄然浮现。
那是一张看起来无比古朴的符箓，符纸呈现出一种深沉的暗黄色，仿佛经历了万古岁月的冲刷，边缘处甚至带着天然的残破。其上绘制的符文，并非修士们熟悉的朱砂红，而是一种暗沉如干涸血迹的诡异褐色，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苍凉与死寂。
它静静地躺在顾长生指间，没有任何灵力波动，没有丝毫法力气息，就如同一张被凡人遗弃在故纸堆里，早已朽坏的废纸。
可当这张符箓出现的瞬间，那正以疯狂之势扑来的血袍首领，其燃烧的神魂深处，却陡然炸开了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最极致的恐惧！那是一种蝼蚁仰望天倾时的渺小与绝望！
顾长生面无表情，似乎连催动这张符的代价都已置之度外。他指尖微动，轻轻一弹。
“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亦无华丽炫目的光影。那张古朴的符箓只是轻飘飘地飞出，看似缓慢，却后发先至，悠悠然地，悬停在了血虹与辛如音之间那不足一尺的距离上。
“因果湮灭符。”
随着顾长生轻声吐出这五个字，异变陡生！
嗡——
并非声音，而是一种作用于神魂与天地法则层面的恐怖共鸣。一股远超结丹、甚至超越了此界元婴修士想象极限的无上威压，以那张符箓为中心，轰然降临！
风停了，云滞了，就连空气都仿佛被瞬间抽离，霓裳岛上空化作一片绝对的真空与死寂。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血袍首领脸上那同归于尽的疯狂与狰狞，彻底凝固，随即被一种无边无际的惊骇与茫然所取代。
他看到了什么？
那张符箓上的血褐色符文，仿佛活了过来，不再是平面的图案，而是化作一条条扭曲、盘旋，蕴含着天地初始之理的法则锁链！这些锁链无视空间，瞬间洞穿虚空，将他与这个世界的一切联系，尽数斩断！
“不！！！”
他想嘶吼，却发现自己的神魂已经无法与天地共鸣，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后退，可他的身体、他的神魂，连同他存在过的痕迹，都被那股无上威压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瞬，符箓中心，绽放出一点纯粹到极致的“无”。
那并非光，也非暗，而是一种纯粹的“空无”，它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将万事万物从因果层面彻底抹除的霸道与决绝。
那道凄厉的血虹，在接触到“空无”的刹那，就如同从未存在过的幻影，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便被无声无息地“抹去”了存在的概念，彻底归于虚无。
紧接着，“空无”笼罩了血袍首领。
毁灭性的力量瞬间贯穿他的全身。他的肉体、经脉、金丹，乃至燃烧的神魂，都在这片纯粹的“空无”之中，以一种超越理解的方式，被迅速地分解、湮灭、擦除。
就在他彻底化为基本粒子，即将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的前一刻，一道饱含着震惊、不甘与一丝诡异怜悯的残缺神念，跨越了法则的封锁，直接刺入顾长生的脑海：
“原来……你也是‘窃取’之人……修补的越多……‘虚无’的注视……便越早降临……”
神念戛然而止。
那片“空无”一闪而逝，仿佛从未出现过。夜空恢复了原样，海风重新开始吹拂，只是那不可一世的黑煞教首领，连同他那搏命的血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一符之下，因果尽断，万法成空。
“噗！”
恐怖的威压散去，顾长生再也压制不住伤势，猛地喷出一大口色泽暗沉的逆血，原本只是略显苍白的脸庞，瞬间褪尽所有血色，变得如金纸一般。
催动这张“因果湮灭符”，抽干的远不止是他体内的灵力与神识。那是一种来自世界法则层面的反噬，一股阴冷、空洞的力量，正顺着冥冥中的联系，疯狂侵蚀着他的道基。他的四肢百骸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更可怕的是一种神魂被剥离的错位感，仿佛自己随时会从这个世界“掉出去”。
他强撑着几乎溃散的意识，没有倒下。身形微微一晃，便出现在同样摇摇欲坠的辛如音身旁，伸手扶住了她柔软却冰冷刺骨的香肩。
辛如音的身体，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写满了远超劫后余生的情绪——那是震撼、迷茫，以及一种源自于阵道宗师对于天地法则被粗暴践踏的、本能的恐惧。
她看着顾长生，又失神地望向那片空无一物的夜空，似乎在用自己对阵法天地的理解，去确认刚才发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实还是幻觉。
没有寻常女子的哭泣，也没有预想中的感谢。
短暂的失神后，她眼中的所有情绪都如潮水般退去，最终，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锐利。作为一个以阵法窥探天地至理的修士，她比任何人都明白，刚才那一幕，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力量，那是……权限。
她轻轻挣脱了顾长生的搀扶，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站直了身体。尽管身形依旧摇晃，但她的脊梁，却挺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笔直。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一种清冷但异常坚定的目光，死死盯着顾长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然后，她做出了一个让顾长生都感到一丝意外的举动。
在无数修士眼中重逾性命的道心誓言，被她毫不犹豫地立下。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仿佛金石落地，在这寂静的夜里掷地有声。
“我，辛如音，以心魔起誓。”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因激动而无法抑制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彻底斩断过去、押上未来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然。
“此生此世，愿为道友驱驰，鞍前马后，绝无二心。”
“若违此誓，教我道途断绝，心魔缠身，永世不得超生！”
说完，她对着顾长生，深深一拜，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只求……能追随道友，一窥那……命运之外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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