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的指向,清晰无疑。
那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不再是饥饿的哀鸣,而是一种带着急切和贪婪的催促,仿佛山下的村庄里,有它极度渴望的“食粮”。
陈七握着刀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冰冷的、引而不发的邪异力量顺着手臂蔓延,与他体内那被“血饲”暂时压制、却从未真正消失的饥渴感隐隐共鸣。
去,还是不去?
去了,可能会面对无法预知的危险,可能会看到更恐怖的景象,可能会彻底堕入万劫不复。
不去?刀的嗡鸣越来越急促,那股被勾起的饥渴感也再次抬头,蠢蠢欲动。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拴在刀柄上的傀儡,无形的线正在收紧。
奶奶的恐惧,猪王的预言,暴毙的乡邻,山中“血饲”的罪孽…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他越缠越紧。或许,山下正在发生的诡异,就是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甚至可能是…唯一一线生机?
一种破罐破摔的狠劲,混合着对真相的渴望和对自身命运的不甘,猛地冲了上来。
他猛地站起身,用破布将杀猪刀层层缠绕,尤其彻底盖住那诡异的刀柄,然后紧紧捆缚在后背上。他抓起一把冰冷的溪水胡乱抹了把脸,试图洗掉疲惫与恐惧,却只留下更深的冰冷。
必须小心。他撕下衣襟一角,沾着泥水,将脸涂得污糟不堪,又找了顶破旧的草帽压低帽檐,这才深吸一口寒气,朝着山下村庄的方向走去。
傍晚时分,天色晦暗不明。陈七借着暮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悄靠近了那座据说丢失家畜的村庄。
村子不大,此刻却笼罩在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恐慌之中。户户门窗紧闭,烟囱罕见地没有冒烟。偶尔有几个巡夜人提着昏黄的灯笼,缩着脖子,紧张万分地快步走过街道,眼神惊惶地四处扫视,仿佛黑暗中随时会扑出什么怪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这气息让陈七背上的刀猛地一震!嗡鸣声瞬间加剧,那股贪婪的渴望如同实质般传递过来。同时,他自己的身体也产生了反应,喉咙深处的饥渴感被瞬间放大!
是这里!没错!
他强压下身体的异样,凭借与刀之间那种诡异的联系,循着那丝越来越清晰的腥甜气息,绕开主路,在村子的边缘地带穿梭。
最终,那气息将他引到了村外一片荒废的洼地。
这里曾经是一个小型屠宰场,后来据说因为闹怪事废弃了。残垣断壁伫立在荒草中,几间破败的砖房如同墓碑。即使相隔甚远,那股浓烈到极致的、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血腥和腐败气味,依旧扑面而来,压过了那丝诡异的腥甜。
而刀的嗡鸣和渴望,在这里达到了顶峰!直指那片废墟!
陈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伏低身体,借助半人高的荒草掩护,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废屠宰场深处,竟然有火光在晃动!
不是灯笼,更像是…篝火。
陈七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潜到一堵塌了半边的断墙后,缓缓探出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废屠宰场中央的空地上,果然燃着一小堆篝火。火焰跳跃着,投下扭曲摇曳的光影。
五个披着黑色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正围成一个诡异的圆圈。他们中间的地面上,用某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刻画着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图案。那图案扭曲盘绕,既非道家符箓,也非佛门真言,更似某种活物痛苦挣扎时留下的疯狂轨迹,看久了让人头晕目眩。
图案的中央,捆绑着一头显然是病恹恹的、奄奄一息的老黄牛。黄牛眼中淌着浑浊的泪水,嘴巴被绳索勒住,发出无声的哀鸣。
而更让陈七瞳孔骤缩的是——在图案的某个关键节点上,赫然摆放着一把杀猪刀!
那把刀的形制与他祖传的极为相似,狭长,微弧,暗沉!距离虽远,但在火光下,他能隐约看到那刀柄之上,似乎也刻着东西…是更多、更密集、更复杂的诡纹!
一个似乎是首领的黑袍人,站在图案的“头部”位置,双手高举,用一种古老、拗口、充满邪恶韵律的音调吟诵着什么。其他四人低着头,跟随吟诵,声音低沉而狂热。
“…以血为食,奉于吾刃…” “…天命昭昭,厄难滔滔…” “…避死延生,唯饲刃道…” “…享此血食,助吾等…迎大祭…”
零碎的词语断断续续飘入陈七耳中。
饲刃者!天命!血食!大祭!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这些人…他们知道!他们知道这天命!他们甚至在主动用这种邪异的方式“饲刃”!
仪式到了关键时刻。那首领猛地放下手臂,指向中央的病牛。
摆放在节点上的那把杀猪刀,竟无人持握,却自行颤动着悬浮而起!刀身之上,那些密集的诡纹依次亮起暗红色的幽光,如同呼吸!
嗖!
杀猪刀化作一道黑红色的残影,猛地刺入病牛的心脏!
“哞——!”老黄牛发出最后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悲鸣。
然后,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黄牛壮硕的身躯如同被戳破的水袋,以惊人的速度干瘪塌陷下去!皮毛失去光泽,紧紧包裹住迅速缩小的骨架,几个呼吸间,就变得和陈七之前杀死的山鼠、以及那夜死去的屠夫一模一样!
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腥甜血气弥漫开来。那把杀猪刀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刀身上的暗红光芒越发妖异,仿佛饱饮鲜血的魔物。刀柄上的诡纹似乎变得更加复杂深邃了一些。
完成这一切,杀猪刀满足地嗡鸣一声,飞回那首领手中。
那首领抚摸着刀身,如同抚摸情人,发出低沉而满意的笑声。
陈七看得遍体生寒,手脚冰凉。他终于明白,村里的家畜是如何消失的了!这些所谓的“饲刃者”,走的是一条比他更主动、更邪恶、更肆无忌惮的道路!
他必须立刻离开!
然而,极度的震惊让他不小心碰到了脚下的一块松动的砖石。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
“谁?!”
篝火旁的五人瞬间警觉!所有的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陈七藏身的断墙!那首领猛地转头,斗篷阴影下,两点骇人的精光爆射而出,死死锁定了陈七的方向!
“抓住他!”首领声音嘶哑尖利,充满杀意。
离断墙最近的一个黑袍人反应极快,身形如同鬼魅般扑出!斗篷翻飞间,一抹寒光闪现——那是一把磨得锃亮的剔骨尖刀,直刺陈七心口!速度之快,远超常人!
陈七魂飞魄散,求生本能让他猛地向后翻滚躲闪。
嗤啦!
剔骨尖刀擦着他的衣襟掠过,将破旧的衣物划开一道长口子。
一击不中,那黑袍人冷哼一声,手腕一翻,刀光再起,如毒蛇吐信,更快更狠地刺来!角度刁钻,封死了陈七所有退路!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陈七背后,那紧紧包裹的祖传杀猪刀,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嗡鸣!一股冰冷、狂暴、充满毁灭气息的力量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瞬间冲入陈七的手臂,涌入他的全身!
他的眼睛瞬间布满血丝,脑海中一片冰冷的杀意!
完全出于本能,他反手抽刀!破布崩飞!
暗沉的祖传杀猪刀划出一道鬼魅般的弧线,精准地迎上了那把剔骨尖刀!
“铛——!”
一声刺耳欲裂的金铁交鸣炸响!
火星四溅!
黑袍人手中的剔骨尖刀,应声而断!前半截刀身旋转着飞了出去,深深钉入一旁的土墙!
那黑袍人更是如遭重击,整个人踉跄着倒跌出去好几步,才勉强站稳。他握着自己发麻断裂的虎口,惊疑不定地看向陈七手中那柄黑沉无光、却散发着令人心悸寒意的狭长杀猪刀。
“那是…?!”远处的首领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低呼。
陈七借着力道反弹,毫不停留,转身发力,朝着荒草深处亡命狂奔!体内那股诡异的力量支撑着他,让他速度飙升,几下起落便窜出老远。
“追!别让他跑了!”首领气急败坏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脚步声和风声在脑后紧追不舍。
陈七什么也顾不上了,只知道拼命地跑,朝着大山的方向,朝着那破庙的方向,发足狂奔。他一头扎进密林,利用复杂的地形和黑暗的掩护,跌跌撞撞,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后追赶的声音彻底消失,他才敢停下来,扶着一棵大树,弯腰剧烈地喘息,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夜风吹过,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才发现自己全身早已被冷汗湿透。
刚才那一下交锋…
他抬起自己的手,看着手中沉寂下去的杀猪刀,又看看远处早已不见踪影的废墟方向。
那些人…那些“饲刃者”…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他们口中的“大祭”又是什么?
奶奶传下的这把刀…和他们手中的,同源吗?
无数的疑问和更深的恐惧,如同这冰冷的夜色,彻底将他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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