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进黄沙，溅起一串尘烟。
凤昭月坐在谢陵舟身后，左手死死抓着他腰间的玉带。风沙打在脸上，她没闭眼。断臂处的布条又被磨破了，血渗出来，顺着袖口往下滴，滴在谢陵舟的玄甲上，洇成暗红斑点。
他们已经奔了三天三夜。
中途只停过两次，每次半刻钟。水囊见底，干粮碎成粉末。玄甲军跟在后面，人马俱疲，但没人喊停。
暗影提前出发，在前方探路。她在干涸河床留下三道划痕，用的是剑尖。凤昭月看到那痕迹时，掌心火纹突然发烫。
她抬手按住心口，闭眼三息。
天机眸开启。
画面闪现：沙丘之下埋着刀阵，再往前五里有陷阱坑，底下插满铁刺。北狄残部故意把脚印往那边引。
她睁眼，声音哑：“左转，走西北。”
谢陵舟点头，勒马调头。
队伍改道。刚绕过一座沙梁，身后轰地陷下去一片。风沙卷着枯草落下，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尖刺。
没人说话。
又行两日，天边出现一道黑线。那是沙漠尽头，也是边境最后一道关卡。
可就在入夜时，天地变色。狂风卷着黄沙扑来，能见度降到一丈内。玄甲军被迫扎营，用盾牌围成屏障。
凤昭月靠在骆驼旁，喘气。谢陵舟递来水囊，她摇头。
“不行。”她说，“祭坛快醒了。”
她再次凝视前方。天机眸映出未来景象——赤焰冲天，大地裂开，火焰顺着山势蔓延，江南十三州化作焦土。百姓哭喊，城池崩塌，谢陵舟倒在废墟中，胸口插着半截苍雪剑。
她猛地睁眼，吐出一口血。
“必须毁掉它。”她撑地站起，“现在。”
谢陵舟扶住她肩膀：“你还撑得住？”
她甩开他的手，走向千机伞。伞尖插入沙地，她咬破指尖，在伞面画符。铜钱弹出，击碎三盏幽绿魂灯虚影。
“看到了。”她低声，“祭坛在前面二十里，地下连着七条灵脉。他们要用三百死士献祭，点燃逆转火纹阵。”
谢陵舟下令全军加速前进。
黎明前抵达目的地。
沙地上露出巨大石基，一圈圈符文向外扩散，中心立着一根黑色石柱。柱子上刻满倒写的火纹，泛着紫黑光。
玄冥教残部围着祭坛站立，每人手中捧着骨灰罐。北狄残兵守在外围，手持弯刀。
谢陵舟抽出苍雪剑：“我带人杀进去。”
“不行！”凤昭月拦在他面前，“你一动，他们就引爆阵眼。”
她蹲下身，用千机伞当笔，在沙地上画出封印阵图。线条复杂，每一笔都对应火纹正向流转。
“只有纯正火纹血脉能写这个阵。”她说，“我要用自己的血。”
谢陵舟抓住她手腕：“让我来。”
她摇头：“你是主帅，是军魂。你要是神识崩溃，谁带他们回去？”
他不松手。
她盯着他：“你想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他僵住。
她抽回手，开始拆发簪。
第一根银钗落地，青丝散下一缕。第二根点翠凤凰步摇被扯下，落在沙中。第三根金钗拔出时，头皮撕裂，渗出血丝。
她抬起左手，掌心火纹滚烫。右手握紧伞尖，在掌心划开一道口子。血涌出来，顺着指缝滴落。
她以血为墨，双掌合十，在空中画出逆十字封印符。
祭坛忽然震动。
石柱顶端亮起紫光，一圈圈扩散。外围三盏魂灯自动点燃，死士开始吟唱咒语。
凤昭月抬头，看见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乌云翻滚如墨。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她将千机伞插在地上，取出三枚火纹铜钱，甩手掷出。铜钱精准击碎三盏魂灯，邪光闪烁一下，熄灭。
十息时间。
她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洒向前方。双手快速结印，血线在空中连成符阵。
祭坛光芒暴涨。
谢陵舟已率玄甲军突入敌阵。他一剑劈开两名护法，逼近石柱。可刚踏上台阶，就被三名黑袍人围住。刀光交错，他肩头中了一记，血染衣襟。
他回头。
看见凤昭月站在沙地上，长发尽散，双手高举，血从十指滴落。她口中念着古老咒文，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祭坛发出嗡鸣。
她撕开胸前衣襟，露出锁骨下的火纹印记。然后拔下最后一根金钗，对准心口。
谢陵舟大喊：“住手！”
可她没有停。
金钗刺入心脏。
鲜血喷出，染红整片符阵。
刹那间，天地寂静。
她的长发由黑转白，如雪飘扬。符阵亮起金光，顺着血线涌入祭坛。石柱上的倒火纹开始崩裂，一块块碎石掉落。
“天命昭昭，岂容邪祟窃据！”她吼出最后一句。
轰——
整座祭坛炸开。
冲击波掀翻所有人。玄冥教死士当场爆体，北狄残兵被气浪抛飞。石柱断裂，砸进沙地，裂缝一直延伸到远处山脚。
谢陵舟被掀倒在地，耳朵嗡鸣。他挣扎着爬起，顾不上伤势，跌跌撞撞冲向凤昭月的方向。
沙尘渐落。
他看见她跪在原地，白发披肩，头低垂。左手还举着，掌心火纹微弱闪烁。
他扑过去抱住她。
她身体冰冷，呼吸微弱，但手指轻轻动了一下，勾住了他的衣角。
“撑住……”他抱紧她，“我们回去了。”
玄甲军陆续集结，清剿残敌。暗影站在废墟边缘，手里提着一名俘虏。那人额头有黑纹，是控魂术残留。
谢陵舟低头看怀中人。
她眼皮颤了颤，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俯身去听。
风沙吹过空旷沙漠，卷起灰烬。
她的声音很轻：“头发……是不是全白了？”
他没回答，只是把她的头按进怀里。
远处，一轮红日升起，照在倒塌的祭坛上。
残破的石碑斜插在沙中，上面半个字迹还在发光——“**封**”。
谢陵舟伸手摸向剑柄，发现苍雪剑不知何时出了鞘，插在两人之间的沙地上。
剑刃上有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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