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的，感受到的，都是真实的。科技的停滞，文化的单一，个体性的消弭……这些现象，并非无人察觉。”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着如何透露更多。
“但是，你提出的这个问题——关于存续的本意，关于我们与父神的关系，关于我们是否成了囚徒……”
卡芙娜的紫色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妙的光芒，那光芒中混杂着知晓更多内情的深邃，以及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
“它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
她没有等待特尼希泰的回应，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解释，只是简单地转过身，用眼神示意他跟上。
“跟我来吧，特尼希。”
特尼希泰压下心中翻涌的万千疑问，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他们离开了那间堆满推演资料的静修室，穿过圣堂主体宏伟而空旷、回荡着无形“父神”低语的主厅，走向一个僻静的角落。
那里，是圣堂建筑群中左边第三座尖塔的基座。
与周围充满能量流光和精密结构的环境不同，这里有一扇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古朴的石质暗门。
卡芙娜将手按在门上一个特定的凹陷处，伴随着几乎微不可闻的机括声，暗门缓缓滑开，露出后面一个向下延伸的、幽深的洞口。
一股带着陈腐尘埃和冰冷湿气的风从洞口吹出。
洞口内，并非特尼希泰预想中的反重力悬浮平台或高速升降梯，而是一个仅容两人并排通行的、古老的螺旋阶梯。
石阶磨损严重，边缘布满岁月的痕迹，向下盘旋，隐没在深邃的黑暗中。
“这里……没有直升梯？”
特尼希泰忍不住发出疑问。
他自幼在高度现代化、一切都由“父神”规划运行的阿卡诺维斯地下城长大。
成为尊贵的白圣灵后，活动范围也仅限于圣堂的光明区域。
从未想过，在圣堂的核心建筑之下，竟然隐藏着如此原始、似乎被时光遗忘的通道。
走在前面的卡芙娜停下脚步，转过身。
在洞口透进的微弱光线下，她的面容显得格外肃穆。
她没有回答关于阶梯的问题，而是从她那看似朴素的紫色圣灵袍内，取出了两顶编织精巧的三色花环。
花环由白色、紫色和金色的不知名花朵组成，与她在圣泉公园编织的那顶相似，但似乎更加古老。
“现在，”
卡芙娜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仪式般的郑重，
“我会暂时屏蔽亚卡瑟的意志对我们感知的直接介入。”
她将其中一顶花环轻轻戴在特尼希泰的头上，另一顶戴在自己头上。
在花环接触头顶的瞬间，特尼希泰感到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
并非声音消失。
而是那自从他有意识以来就无处不在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父神”意志低语。
仿佛被一层轻柔的薄纱隔开了，变得模糊而遥远。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灵魂层面的“安静”。
“现在，向下吧。”
卡芙娜说完，率先踏上了那向下盘旋的石阶。
特尼希泰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螺旋阶梯仿佛无穷无尽，只有他们脚步踏在古老石阶上发出的空洞回响。
借由卡芙娜手中不知何时取出的一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珠子照明，特尼希泰仔细观察着周围。
他震惊地发现，越是向下，阶梯和两侧墙壁的修建风格就越是古老和粗糙。
上方还能看到一些后期加固的能量导管和金属支撑，但到了深处，就只剩下纯粹的石砌工艺。
这里充满了手工开凿的痕迹，风格是至少千年以前，甚至更早的卡利文明原始建筑技术！
这绝非“父神”统筹规划下的产物。
“这里是？”
特尼希泰再次忍不住开口，声音在狭窄的通道中回荡。
这地方的存在本身，就颠覆了他对圣卡利托的认知。
走在前面的卡芙娜脚步未停，只是简单地回应了三个字：
“向下吧。”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也毫无解释的意愿。
不知向下行走了多久，时间感在这里变得模糊。
终于，在转过一个巨大的弯道后，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平台。
特尼希泰以为到达了目的地，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卡芙娜却摇了摇头。
她走到平台边缘的石壁旁，熟练地在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石砖上按了几下。
那块石砖竟然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的储物格。
她从里面取出两份用特殊材质密封的东西——
是高度风干但保存完好的“圣餐”。
她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圣饮”。
“用餐吧，”
她将其中一份递给特尼希泰，自己席地而坐，
“路程还有很长。”
特尼希泰接过那干硬的、与地面上每日配给毫无二致的食物，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点。
他们在这通往未知深处的古老阶梯上，食用着千年不变的“圣餐”，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感到一阵荒谬和不安。
简单的进食后，旅程继续。
向下的过程仿佛没有尽头，特尼希泰感觉至少过去了三个日夜。
而随着他们不断深入，一种新的变化开始出现。
起初只是一种非常粗略的感觉，仿佛在极远的地方，有一个微弱的、沉睡的意识存在。
但越往下，这种感知就越清晰，其强度也呈几何级数增长。
那并非“父神”亚卡瑟那种理性、浩瀚、无处不在的意志洪流，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深沉的精神威压。
这股威压无声无息地弥漫在空气中，渗透进石壁，让特尼希泰感到灵魂都在微微震颤。
戴上花环后获得的“安静”被这种更具压迫感的“存在感”所取代。
终于，在他们几乎要习惯这种无处不在的精神重压时，漫长的阶梯走到了尽头。
他们停在了一扇巨大无比的石质大门前。
这扇门与之前所见的任何结构都截然不同。
它庞大、厚重，表面雕刻着极其古老、充满蛮荒气息的纹路。
而在大门中央最显眼的位置，并排铭刻着四种生物的徽记，它们形态各异，却都散发着苍古的气息——
姿态优雅、花蕊如铃的紫风铃。
簇拥成团、洁白无瑕的白绣球。
甲壳流光、如同液态黄金的金辉虫。
以及狰狞威武、巨钳蛰伏的褐甲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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