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众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声,以及穹顶星辰恢复常态后那恒定的、幽冷的光辉。方才那席卷一切的星图投影与信息洪流,如同一场短暂而剧烈的风暴,留下的是一片狼藉的心神与更深沉的未知。
赵云澜被安德拉和一名士兵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额发被冷汗浸透,紧贴在皮肤上。他双眼紧闭,眉头因残留的痛苦而紧锁,意识仿佛还沉浮在那庞大信息流的余波中,努力地拼凑、理解着那些强行烙印在脑海中的碎片。星陨罗盘与他血脉相连,那冲击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
雷娜·伊莎尔快步上前,指尖萦绕起温和的乳白色光芒,轻轻按在赵云澜的太阳穴上。纯净的光明原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地滋养着他受创的精神,试图抚平那信息风暴造成的紊乱。
“他怎么样?”安德拉队长焦急地问道,目光却警惕地不时扫向那依旧散发着微光的祭坛。刚才的景象太过骇人,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精神受创,但核心意识守住了,需要时间恢复。”雷娜轻声回答,她的脸色也不好看,维持这精细的治疗同样消耗着她本就不多的力量。
士兵们围拢过来,脸上混杂着对赵云澜状况的担忧和对未来的茫然。星图、光点、信息流……这些超越他们理解范畴的东西,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敬畏与不安。
刑泽没有靠近,他独自站在祭坛旁,低头凝视着那嵌入凹槽、已然变得沉静的星陨罗盘。兜帽的阴影遮住了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微微绷紧。他似乎在感知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祭坛再次发生了变化。
那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声音的来源不再是祭坛内部,而是……下方!
“咔……咔咔……”
一阵令人牙酸的、沉重岩石摩擦的声音,自祭坛底座传来!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座原本与地面浑然一体的圆形祭坛,连同其上嵌入的星陨罗盘,开始缓缓地、不可逆转地向下沉去!
它下降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碾碎一切的沉重质感。祭坛边缘与地面接触的地方,石屑纷飞,露出下面更加古老、颜色更深的岩层。一个直径与祭坛完全一致的、幽深漆黑的圆形洞口,随着祭坛的下沉,逐渐显露出来。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刺鼻的硫磺气味,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亿万年未曾流动的死水与某种生物巢穴混合的腐臭,如同压抑了许久终于找到出口般,从那个新出现的洞口里猛地喷涌而出!这气味如此浓烈,甚至让几名靠近的士兵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与此同时,一声低沉、压抑、仿佛来自九幽之下、带着无尽痛苦与暴戾的咆哮声,隐隐约约地从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通道深处传了上来!
那咆哮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穿透力,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原始的恐惧。它不像是某种已知野兽的吼叫,更像是一种……被囚禁了万古的、扭曲存在的嘶鸣!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通道是开启了,但下面等待他们的,绝非坦途!
祭坛最终完全沉入了地下,与洞口边缘齐平,只留下那枚星陨罗盘依旧静静地镶嵌在祭坛顶部的凹槽内,散发着幽幽的微光,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的一只眼睛。一条环绕着洞口边缘、向下螺旋延伸的粗糙石阶,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通往那散发着恶臭与恐怖咆哮的未知深处。
是下去,还是留下?
留下?留在这座依旧充满低语和阴影威胁的移动迷宫里?他们携带的物资有限,伤员需要治疗,留下几乎等于慢性死亡。
下去?下面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和那恐怖的咆哮,明确昭示着极度的危险。那可能是比阴影潜伏者、无面石像鬼更加可怕的存在!
安德拉队长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看了一眼尚未完全恢复意识的赵云澜,又看了看身边这些伤痕累累、眼中充满恐惧的士兵,最后将目光投向那幽深的螺旋阶梯。
“队长……”副手的声音带着颤抖,“我们……还要下去吗?”
安德拉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洞口边缘,强忍着那刺鼻的气味,探头向下望去。火把的光芒只能照亮阶梯入口附近的一小段,再往下,便是吞噬一切的浓稠黑暗,那低沉的咆哮似乎就是从那片黑暗的最深处传来。
他收回目光,看向雷娜和刑泽。
雷娜扶着赵云澜,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凝重与警惕。她能感觉到,从通道深处弥漫上来的,是比上层迷宫更加纯粹、更加浓郁的黑暗与混乱气息,其中蕴含的恶意让她胸前的宁静之心都微微震动起来。但她知道,他们没有退路。
“下面的污染……非常严重。”她低声说道,“但……我们别无选择。”
刑泽依旧沉默,但他向前迈了一步,站到了螺旋阶梯的入口处,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他的青铜短刃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了手中,幽冷的青光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就在这时,赵云澜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还有些涣散,但意识显然已经回归。他第一时间看向祭坛原本的位置,当看到那下沉后露出的通道和其中镶嵌的罗盘时,他虚弱却坚定地开口:
“必须……下去……罗盘……指引……”他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星陨罗盘吸收的信息流虽然尚未完全解析,但那指向性明确的牵引感,以及家族使命的呼唤,都清晰地告诉他,答案就在下面。
安德拉看着这三个态度明确的核心成员,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士兵,猛地一咬牙,脸上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厉。
“整理装备!检查火把和武器!我们下去!”他嘶哑着声音下达了命令,“记住!无论下面有什么,我们都必须在一起!要么一起出去,要么……就都留在这里!”
没有欢呼,没有振奋,只有一片沉重的、混合着恐惧与决死的寂静。士兵们默默地检查着所剩无几的物资,搀扶起伤员,将最后几支火把点燃。
刑泽第一个踏上了向下螺旋延伸的石阶,他的身影很快被下方的黑暗吞噬了一半。
雷娜搀扶着依旧虚弱的赵云澜,紧随其后。
安德拉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带着硫磺和腐臭的空气,仿佛要将这绝望的味道刻入肺腑,然后毅然决然地,带领着残存的队伍,踏上了通往更深层未知与危险的征途。
螺旋阶梯陡峭而湿滑,向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上方的入口光芒迅速变小,最终彻底消失。他们被完全的黑暗与那越来越清晰的、来自地底深处的恐怖咆哮所包围。
新的炼狱,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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