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水泥，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张振国那一声震天的巨响，余音还在每个人的耳膜里嗡嗡作响。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所有人的心上。
建立月球前进基地？
用一个月的时间？
还要把盟友的遗骸带回来？
这听起来，已经不是疯狂了，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秦岳是第一个有反应的。
他扶了扶鼻梁上那副因为刚才的震动而有些歪斜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亮得吓人。
“一个月……时间很紧，但不是不可能。”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需要授权，将军。不是最高权限，是‘绝对’权限。从现在开始，整个昆仑基地的能源调配、物资调用、人员安排，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无条件地为‘星门’项目服务。我需要把这里，变成我的实验室。”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部门负责人，那眼神不像是在商量，更像是在宣布一个既定事实。
一个后勤部的负责人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比如能源储备的极限，比如珍稀材料的库存……但在接触到秦岳那近乎癫狂的眼神时，他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跟一个疯子，是没办法讲道理的。
尤其是当这个疯子，刚刚才把六个人从三十八万公里外的月球上给捞回来。
“我给你。”张振国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从现在起，你秦岳，就是‘星门’计划的总负责人，你的话，就是我的命令。谁敢拖延一秒钟，老子亲自毙了他！”
“好。”秦岳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点了点头，转身就朝会议室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着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下达指令，嘴里还念念有词。
“第一步，重构能源矩阵，将三号和四号聚变反应堆并联，功率提升到百分之三百，所有非必要区域全部断电……第二步，‘裁决者’核心碎片和‘混沌’石碑的对撞实验立刻准备，我需要一个能够承受‘概念’风暴的绝对密闭空间……第三步，把青鸾队长他们带回来的所有东西，包括他们作战服上的灰尘，都给我送到7号实验室，我要分析月球暗面基地的‘幽灵’残留信息……”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只留下一连串让大部分人都听不懂的指令，和一屋子面面相觑的部门主管。
这个疯子……真的打算一个月内再造一个神迹出来。
会议室里，随着秦岳的离开，那股紧绷到极点的技术狂热气息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沉重的，属于战士的肃杀。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青鸾的身上。
她刚刚醒来，身体还很虚弱，脸色苍白得像纸。但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腰杆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个在实验室里失控暴走的，根本不是她。
“青鸾。”张振国走到她面前，声音不自觉地放缓和了许多，“你……感觉怎么样？”
“报告将军，我很好。”青鸾抬起头，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悲伤，“我听到了您的命令。重返月球，我请求……由我带队。”
“胡闹！”张振国想也不想就立刻否决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有精神状态……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点……”
“我知道。”青鸾打断了他，“我知道我刚才失控了。‘混沌’催化剂的副作用，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她抬起了自己那只空荡荡的左边袖管。
“奥拉夫和伊莎贝拉，还有他们所有的战士，是为了我们，为了我，才牺牲的。他们的遗骸，必须由我亲手带回来。这是我对他们的承诺。”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而且，”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山猫、胖墩和乌鸦，“我们是唯一和‘红星黎明’基地的‘幽灵’交过手，并且活下来的人。我们也是唯一亲身体验过‘伪狂化’力量的人。这些经验，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队长说得对！”山猫挣扎着站起来，他的身体还在因为后遗症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无比倔强，“要去，我们一起去！我们欠狼人和吸血鬼一条命，这条命，我们得亲自去还！”
“没错！我们去！”胖墩和乌鸦也跟着站了起来。
张振国看着眼前这四个刚刚从鬼门关里爬回来的兵，看着他们身上那些还没来得及处理的伤口，和他-们眼中那股子怎么也打不垮的劲儿，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想骂他们不知死活，想命令他们滚回医疗中心好好躺着。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知道，青鸾说的是对的。
这场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不仅仅是军事任务了。它关乎着荣誉，关乎着承诺，关乎着人类面对绝境时，那最后的一点骨气。
如果连并肩作战的盟友的遗骸都无法带回，那他们还谈什么去对抗那个把整个地球当成餐盘的宇宙巨兽？人心就先散了。
“……我需要一份详细的评估报告。”良久，张振国终于松了口，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关于你们所有人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我要最顶尖的医疗专家和心理专家，二十四小时盯着你们。一个月后，如果你们的评估报告上，有一个字写着‘不合格’，你们就都给老子老老实实地待在地球上！”
“是！将军！”青鸾四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喜悦和如释重负。
张振国没再看他们，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心软。
他转身，重新走回全息地图前，看着那个代表着“捕食者”的，巨大而邪恶的红色光点。
“情报部门。”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和威严。
“在！”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我们整理出来的，关于‘观察者’、‘阿耳忒弥斯之眼’、以及这个代号为‘饕餮’的宇宙生物的部分情报，给我送到白宫、克里姆林宫，还有布鲁塞尔的办公桌上。”
“要……要什么级别的？”情报官小心翼翼地问道。
“要让他们相信，但又不能让他们全信。”张振国冷冷地说道，“给他们一张地球被戴上项圈的图，再给他们一张饿狼已经到家门口的图。告诉他们，我们刚刚把项圈给弄断了，但是饿狼也来了。至于我们是怎么弄断项圈的，还有我们准备怎么打狼，一个字都不要透露。”
情报官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张振国的意图。
这是阳谋。
在绝对的末日危机面前，任何隐瞒和欺骗都毫无意义。把一部分真相扔出去，让那些自以为是的掌权者们自己去验证，自己去恐慌。
当他们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航母和核弹，在那个直径五百公里的“饕餮”面前，连个玩具都算不上的时候，他们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做。
至于到时候是选择合作，还是选择在内斗中灭亡，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我只要一个结果。”张振国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疲惫，“我要在‘饕餮’抵达之前，让全世界所有能发射到天上去的铁疙瘩，都对准同一个方向。哪怕只是给我们当个炮灰，也比在背后捅刀子强。”
“明白！”
会议结束了。
所有人都带着沉重的心情和明确的任务，离开了会议室。
只剩下张振国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巨大的全息地图前。
他看着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又看了看那个正在步步紧逼的红色光点。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他的老领导，烛龙部长，在临终前对他说的话。
“振国啊，我们这一代人，是跪着站起来的。我们吃过最多的苦，挨过最毒的打，但我们的脊梁骨，从来没弯过。”
“以后，守护这个国家，守护这个世界，就要靠你们了。”
“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敌人，我们华夏的军人，可以倒下，但绝不能趴下。”
张振国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行滚烫的泪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顺着他那饱经风霜的脸颊，滑落下来。
“老部长……我们……没有给您丢人。”
“我们，不会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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