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
夜色最浓,万籁俱寂。
探照灯的光柱,已经变得有气无力,扫过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碉堡里的鬼子和伪军,经过大半夜的警惕,此刻也到最困乏的时候。
山谷的另一头,乱石坡下,新一团一营的战士们正潜伏着,他们的身影几乎与周围的地形融为一体。
没人说话,没人乱动,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偶尔响起的,子弹上膛的清脆“咔哒”声。
气氛,紧张到极致,随时可能崩断。
队伍的最前方,李云龙正举着望远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百米开外,鬼子碉堡上那个时明时暗的机枪射击孔。
他嘴里叼着根草根,牙齿无意识地碾磨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周墨就趴在他身边,他没有望远镜,但他有一双比望远镜更冷静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缓缓移动,脑子里飞快地修正着白天勘测到的数据。
风速约每秒两米,从东南方向吹来,会轻微影响手榴弹的落点,但影响不大。
空气湿度很高,这会让爆炸声传得更远,但同时也会让硝烟更难散去。
“小子,后悔不?”
李云龙突然冒出一句,声音压得极低,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后悔什么?”周墨头也没抬。
“后悔挑了这么个硬骨头。”
李云龙吐掉嘴里的草根。
“这他娘的,跟咱们之前炸的那个沙包工事可不是一回事。”
“这可是真家伙,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两挺歪把子,那子弹打过来,跟下雹子似的,沾着就死,挨着就亡。”
“不后悔。”周墨的回答依旧平静。
“团长,我之前说过,打仗是一门科学。”
“科学,就需要最严酷的实验环境,和最真实的数据。”
“今天晚上,黑风寨就是我的实验室,而鬼子的命,就是我们的实验报告。”
李云龙被他这番话说得一愣,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实验室?实验报告?
他娘的,这小子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把打仗当成做实验,把鬼子的命当成数据。
这想法,比他李云龙还他娘的狂!
“好!老子就喜欢你这股子狂劲儿!”
李云龙低声骂了一句,心里那点因为战前而产生的紧张,竟被周墨这几句话给冲淡了不少。
他扭头看向趴在另一边的张大彪。
“大彪,突击队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
张大彪压低声音回答,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二十个投弹的好手,都憋着一股劲儿呢!营里最好的兵,王根生,让他带头。”
“告诉弟兄们,别他娘的给老子丢人!”李云龙咬着牙说道。
“今天这一仗,要是打得漂亮,咱们兵工厂的‘铁葫芦’,就能在全团横着走!以后谁他娘的还敢说咱们根据地造不出好东西?”
时间,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远处碉堡上的探照灯,光柱扫过他们藏身的乱石坡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终于,探照灯的光柱移开。
周墨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老旧的怀表,指针指向了预定的攻击时间。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手里的那把二十响驳壳枪,对着天空,扣动扳机。
“啪!”
一声清脆的枪响,在死寂的山谷里,骤然炸开!
这,是总攻的信号!
“打——!!!”
张大彪扯着嗓子,发出一声压抑了许久的怒吼!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
埋伏在侧翼的几十挺轻机枪和步枪,同时开火!
无数道火舌在黑暗中疯狂地喷吐,子弹像一场迎头泼去的暴雨,狠狠地砸在鬼子碉堡的石头墙壁上,溅起一串串密集的火星!
鬼子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碉堡里先是一阵混乱,随即,那挺九二式重机枪发出它独有的,如同死神咆哮般的怒吼!
“咚!咚!咚!咚!”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枪声,在山谷里回荡。
大口径的子弹带着恐怖的动能,轻易地就将乱石坡上那些充当掩体的石头打得粉碎,碎石四下飞溅,打在战士们的钢盔上,发出“当当”的脆响。
“火力压制!别让鬼子的重机枪抬头!”
张大彪声嘶力竭地吼道。
就在双方火力激烈对射的时刻,二十名穿着单薄军装的战士,如同黑夜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乱石坡的侧面摸了出去。
他们是第一波攻击的投弹组,由投弹王王根生带领。
他们的任务,不是攻坚,而是清场!
是用最有效的方式,为后续的爆破组,扫清通往碉堡的死亡之路!
他们猫着腰,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掩体,迅速地向前推进。
很快,就抵达距离碉霸前沿壕沟不到六十米的一片洼地。
“趴下!”
王根生打了个手势,二十个人瞬间趴倒在地,动作干净利落。
鬼子的重机枪还在疯狂地咆哮,子弹擦着他们的头皮“嗖嗖”飞过,带起的劲风,吹得他们脸颊生疼。
王根生趴在地上,死死地盯着远处那个不断喷吐着火舌的射击孔。
他能清晰地看到,机枪子弹的弹道,几乎是贴着地面扫过来的。
这意味着,只要他们一抬头,就会被瞬间打成两截。
他心里发毛,手心里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周厂长那平静得可怕的声音。
“空爆……空爆……从头顶上往下浇……”
王根生猛地一咬牙,从腰间摸出一颗冰冷的“铁葫芦”。
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那颗狂跳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他对着身后的十九个弟兄,做了一个周厂长教过的,只有他们才懂的手势。
——准备投弹!
十九个战士,同时从腰间摸出他们的“宝贝疙瘩”。
他们拧开木柄的后盖,冰冷的拉环触手可及。
王根生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看碉堡,而是抬起头,看着那片漆黑的夜空,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周厂长教给他的抛物线。
他猛地拉掉拉环!
“哧——”
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这声轻微的摩擦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他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但他没有扔!
他在心里疯狂地默数!
“一!”
“二!”
当第二个数字在心底吼出的瞬间,他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全身的力气,从脚底瞬间贯穿到手臂!
“扔!”
他爆喝一声,手臂如同一条出洞的毒龙,狠狠地将手里的“铁葫芦”甩了出去!
紧接着,他身后的十九个战士,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完成了同样的动作!
二十颗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二十道高高的,带着死亡哨音的抛物线,像一群黑色的蝗虫,铺天盖地地朝着鬼子碉堡前的那片开阔地,和那条深邃的壕沟,砸了过去!
“卧倒!”
王根生声嘶力竭地吼道,整个人狠狠地拍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抱住脑袋。
高地上,李云龙的望远镜,死死地追随着那二十个小黑点。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成了,他李云龙就能挺直腰杆,在旅长面前吹牛逼!
败了,他今天就成了整个晋西北最大的笑话!
“炸啊!你他娘的给老子炸啊!”他心里在疯狂地咆哮。
就在那二十颗手榴弹飞到壕沟上空,即将落下的那一刹那。
“轰!轰!轰!轰!……”
二十声尖锐、清脆、密集到连成一片的炸响,在半空中,轰然爆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连绵不绝的,如同金属风暴过境般的恐怖撕裂声!
二十团刺眼的白光,在壕沟上方的夜空中,同时亮起,瞬间将那片死亡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紧接着,数千片烧得通红的,带着锋利棱角的弹片,形成一张无死角的天罗地网,像一场来自地狱的倾盆血雨,劈头盖脸地,朝着下方的壕沟和碉堡射击孔,覆盖了下去!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弹片,狠狠地扎进壕沟里的泥土,将地面犁出一层浮土!
隐藏在壕沟里的几个伪军,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这从天而降的死亡弹雨,瞬间打成血肉模糊的筛子!
碉堡那挺还在咆哮的九二式重机枪,也在这场弹片风暴中,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金属哀鸣!
机枪的护盾上,瞬间被砸出十几个深浅不一的凹坑!
那个不断喷吐火舌的枪口,更是被一片弹片直接命中,“铛”的一声,枪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那片被照亮的区域里,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和血腥味。
高地上,所有的军官,都石化了。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望远镜里那片被“洗”过一遍的阵地,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云龙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他放下了望远镜,又举起来,反复确认。
没错!
壕沟里的敌人,没了!
碉堡里的重机枪,哑了!
这……这他娘的,还是手榴弹?
这分明是炮!是能拐弯的炮!
“科学……”
他嘴里喃喃地吐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娘的!这就是科学!”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抓住身边同样处于巨大震撼中的周墨,那双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名为“崇拜”的光芒!
“小子!你他娘的是个神仙!”
他的话音未落。
“啪!啪!”
两声短促而清脆的枪响,再次划破夜空。
这是周墨发出的,第二道,也是最致命的信号!
——爆破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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