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发新书,排座位,老师们轮番上台做着大同小异的自我介绍。一切都按部就班,平淡无奇。
就这样过了几天,当大家对初中生活的新鲜感逐渐被课本和作业消磨时,班主任孙老师踩着上课铃走进了教室。
她放下教案,双手撑在讲台上,环视了一圈朝气蓬勃但略显懒散的学生们,笑着开口:“看大家这几天都适应得不错,跟身边的同学也混熟了。那么,是时候给大家上点强度了。”
班里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学生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学校通知,”孙老师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下周要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
“军训”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整个教室瞬间沸腾了。
“芜湖!起飞!”夏晓晓是第一个发出欢呼的,她激动地摇晃着身边冉艺萌的胳膊,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艺萌艺萌你听到了吗!军训!是不是可以穿那种很帅的迷彩服?我们还可以比比谁站得更直!”
冉艺萌被她晃得有些晕,只能无奈地笑着扶住她:“你慢点,我听到了。”作为班长,她想得更多的是怎么维持纪律,但心里也对这种全新的集体活动充满了好奇。
后排,体育特长生刘涛和他身边几个高个子男生则发出一阵自信的哄笑。刘涛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对着他的“兄弟们”扬了扬下巴:“多大点事儿,不就是站几个小时,跑几圈吗?小场面,洒洒水啦。”对他而言,这不过是另一个展现体能和领袖魅力的舞台。
与刘涛的轻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张皓。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想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但嘴角却不自觉地撇了一下。他最讨厌的就是出汗和暴晒,这种纯粹考验体力的活动,正是他的短板。他瞥了一眼刘涛,又扫过全班同学兴奋的脸,心里涌上一股烦躁。
而“神棍”周易,则是在短暂的错愕后,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摆出掐指推算的姿势,煞有介事地高声宣布:“我算出来了!此乃天命之‘劫’,名为‘烤肉之劫’!我等凡人需经受烈火七日炙烤,方可褪去凡胎,脱胎换骨!渡劫期间,忌动怒,忌偷懒,否则必遭天谴!”
他神神叨叨的样子引得全班一阵大笑,连王老师都忍俊不禁。
李斌则像个局外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他看着周围一张张兴奋、好奇、或装作无所谓的脸,心里有些茫然。他习惯了独来独往,这种需要所有人步调一致的集体活动,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他只希望自己能像过去一样,当一个不被任何人注意到的透明人。
然而,他身旁的谭宏宇,反应最为极端。
在孙老师说出“军训”的瞬间,谭宏宇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然后像风干的水泥一样,一寸寸地龟裂、崩塌。他整个人都蔫了下去,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一头栽倒在课桌上,用胳膊紧紧抱住脑袋,仿佛听到了世界末日的消息。
孙老师清了清嗓子,将同学们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好了,都安静一下!有几个事要强调。”
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变得严肃:“第一,军训是为了锻炼大家的意志,不是去玩的!如果有同学身体有特殊情况,比如心脏病、哮喘或者近期做过手术的,今天之内必须跟我和体育老师报备,千万不能硬撑,听到没有?”
“听到了——”全班同学拖长了声音回答。
“第二,关于军训服,”孙老师继续说,“费用在开学交学杂费的时候已经一并收过了。今天晚自习下课后,班长冉艺萌,还有体委刘涛,你们两个负责,带几个男生去一趟后勤仓库,把咱们班的军训服领回来,按尺码发下去。”
“收到!”刘涛爽快地应了一声,还对冉艺萌比了个“oK”的手势。
孙老师点点头,宣布上课。
可大家的心思,显然已经飞到了下周的训练场上。兴奋的讨论声在底下汇成一片嗡嗡的低鸣。
只有谭宏宇,依旧保持着那个“阵亡”的姿势,一动不动。
李斌用笔杆轻轻戳了戳他,小声问:“喂,你怎么了?不舒服?”
谭宏宇缓缓地抬起头,那张脸上混合着绝望、悲愤和生无可恋,活像一只要被送进屠宰场的牛。他一把抓住李斌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斌哥……”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格外凄惨,“完了,全完了。我的快乐时光,我的初中生活,才刚开始,就要结束了。”
李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戏剧化反应搞得一头雾水,只能顺着他的话问:“不就是个军训吗?有那么夸张?”
“夸张?!”谭宏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拔高了音量,引得前排几个同学都回过头来。他赶紧压低声音,凑到李斌耳边,用一种分享世界末日秘密的语气说:“兄弟,你太天真了!你们这群‘新兵蛋子’,以为军训是夏令营?是cosplay?是体验生活?”
他连用三个问句,每一个都充满了血泪控诉。
“我告诉你,那不是军训,那是渡劫!是九九八十一难的浓缩精华版!”谭宏宇表情痛苦地回忆着,“你忘了?哥是留级生,这该死的劫,我已经渡过一次了!”
李斌这才恍然大悟。
“你想想看,”谭宏宇伸出一根手指,开始给李斌掰扯,“一周时间,每天早上六点不到就得起床,哨声一响,魂都还在梦里,人就得滚到操场上集合。然后呢?站军姿!”
他模仿着站军姿的样子,把腰杆挺得笔直,眼神放空,继续诉苦:“头顶着能把人烤熟的太阳,脚踩着能煎鸡蛋的地面。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流进眼睛里,又酸又涩,不能擦!流到背上,那身破迷彩服又厚又硬,跟砂纸一样,汗一浸,又粘又痒,不能抓!你就感觉有几百只蚂蚁在你身上开派对,而你,就是那个派对场地,只能一动不动地当个活体雕像!”
李斌听着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下意识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背,仿佛也感觉到了那股难以忍受的瘙痒。
谭宏宇见他有了代入感,诉苦的劲头更足了:“这还只是开胃小菜!还有齐步走,正步踢,左转,右转,向后转……一遍又一遍,直到你怀疑人生,分不清左右腿哪个是自己的。教官的嗓门跟安了扩音器似的,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专门在你耳边吼‘动什么动!没吃饭吗!腿抬高!’我跟你说,军训结束,我耳朵里都回响着他的声音,嗡嗡的,做了好几天噩梦。”
他说着,夸张地打了个哆嗦,脸上满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表情。
“斌哥,你是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一的盼头就是吃饭,可等你拖着半条命爬到食堂,吃什么都跟嚼蜡一样。”谭宏宇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几分哽咽,“一周下来,我感觉自己被扒了层皮,黑了八个度,体重掉了十斤,灵魂都升华了。”
李斌看着他这副“不堪回首”的样子,再看看周围同学依然兴奋的脸,一种奇妙的反差感让他有些想笑,但又觉得谭宏宇确实可怜。他只能拍了拍谭宏宇的肩膀,干巴巴地安慰道:“也许……也许这次的教官比较温柔呢?”
“温柔?”谭宏宇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李斌,“兄弟,你对‘教官’这个物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他们的KpI就是把我们这群小兔崽子练趴下!”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做了个总结陈词,双手合十,对着李斌,表情无比郑重:“所以,斌哥,我的好兄弟。这次军训,我这条命,就拜托你了。要是我中暑昏倒了,你记得把我拖到阴凉地方;要是我渴死了,清明节记得给我带瓶冰阔落。我的游戏账号……就留给你继承了!”
李斌被他这番郑重其事的“临终托孤”彻底整不会了,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他看着这个活宝,心底那点因为陌生环境而产生的拘谨和不安,似乎也被冲淡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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