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卧包厢的门在身后合拢,将月台上渐远的吴侬软语关在门外。
何雨柱把两只藤箱推进铺位下方。
母亲在靠窗的下铺坐下,手指拂过浆洗得挺括的白色枕巾。
雨水已经灵巧地攀上对面的上铺,正俯身观察车窗的铜质插销。
这做工,她小声说,比老师家那个笔洗的包边还细致。
他走到窗边,墨绿色窗帘垂着流苏。
站台的灯光流水般掠过他的脸,明明灭灭。
列车轻轻一震,杭州城在窗外开始后退。
他没有立即坐下,从行李袋里取出油纸包着的定胜糕,又提起暖水瓶。
水流注入白瓷杯的声音在静谧的包厢里格外清晰。
妈,喝水。
母亲接过杯子,水温透过瓷壁传到掌心。
她的目光还停在窗外,站台最后一盏灯在她眼底亮了一下,旋即被江南的夜色吞没。
雨水从上铺探下头来,发梢垂落:哥,老师说钱塘江的波纹该用皴法来画。
他解开领口,沈老先生怎么教,你就怎么学。
女孩缩回头去,铺位上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
那是她随身带的册页本,比写生本更考究,宣纸的毛边在灯下泛着柔光。
列车开始加速,车轮撞击铁轨的节奏变得绵密。
他这才在母亲对面的下铺坐下,后背微微陷进靠垫里。
这次回去,母亲忽然开口,该给雨水换一方好些的砚了。
他点点头:荣宝斋新到了一批歙砚。
包厢顶灯的光线温润,在母亲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
她不过四十出头,眼角却已有了细密的纹路,在柔光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趟南下,她始终从容,在灵隐寺看楹联时能驻足良久,在六和塔上远眺江景时眼神明亮。
但连日的舟车劳顿,终究在眉宇间留下了痕迹。
雨水画得入神,一枚青田石印章从册页本里滑落。
他俯身拾起,石料温润,刻着二字。
睡吧。他说着,将印章放回锦盒。
女孩含糊地应了一声,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他扶着她从上层下来,让她在靠里的下铺躺好。毯子有些厚,他对折了才给她盖上。
她在睡梦中咕哝,墨要磨浓些......
他轻轻拍着她的肩,直到呼吸变得均匀。
回到自己的铺位时,发现母亲正看着他。
这孩子,母亲轻声说,越来越有乃师风范了。
车窗映出三人的影子。
母亲的坐姿依然端庄,只是肩部的线条比往日松了些。
他起身调节头顶的灯罩,让光线更暗一些。
列车驶过一座铁桥,轰鸣声骤然增大。
雨水在睡梦中皱了皱眉。
等列车重新驶上平直的轨道,他才发现母亲已经阖上眼睛,手指却还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夜色渐深,窗外偶尔闪过零星灯火。
他靠在铺位上,能听见隔壁包厢隐约的谈笑声,餐车正在准备明天的早餐,瓷碟相碰的清脆声响隔着墙壁传来。
母亲忽然动了一下,膝盖不小心碰到茶几腿。
她睁开眼,神色如常地整理了下衣襟。
要不要活动下?他问。
母亲摇摇头,目光落在熟睡的雨水脸上:
让她好好睡。沈老先生说过,孩子的觉最金贵。
他起身从行李袋里取出一个软垫,塞到母亲腰后。
垫面是杭纺的料子,里面絮着新棉。
您也歇会儿。他说,明天到家,雨水还要去老师那儿回课。
实际上,沈老先生已经与去年仙逝,不过这里不写这个。
母亲终于松了松挺直的背脊,靠进软垫里。
壁灯的光晕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那几缕银发在柔光里像是工笔画的游丝描。
列车在夜色中平稳前行,偶尔与其他列车交会时,车窗会突然被对面的灯光照亮片刻,很快又重归黑暗。
雨水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册页本从枕边滑落。
他俯身拾起,看见最新一页上画着六和塔的飞檐,檐角的风铃仿佛还在叮当作响。
母亲静静看着这一切,忽然轻声说:这次南下,雨水长进不少。
他整理册页的手顿了顿,没有接话。
车厢轻轻摇晃,小桌上杯中的水面漾开细密的涟漪。
远处,地平线上开始透出熹微的晨光。
田野间的薄雾尚未散去,偶尔能看见早起的农人走在田埂上,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宛如水墨画里的点景人物。
雨水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到家了吗?
快了。他递过拧好的毛巾。
母亲已经整理好衣襟,正在梳理鬓发。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她发间跳跃。
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北方平原,轻轻舒了口气。
列车开始减速,广播里传来列车员报站的声音。
他站起身,开始整理行李。
窗外,熟悉的站台缓缓滑入视野。
雨水的册页本摊开在铺位上,最后一页画着归航的舟,题着小小的字:戊戌夏自钱塘归。
到四九城,还是找了两个车回到了家。
三人穿过熟悉的胡同,午后的日头把青砖墙晒得发烫。
何大清正在院门口张望,手里拿着把蒲扇,汗衫背后湿了一片。
“可算回来了。”他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雨水这是玩野了?”
他只是接过母亲手上的小包袱,对何雨柱的两个藤箱视而不见。
很简单,不高兴了呗,每次去玩都不带他。
雨水抱着她的册页本,一溜烟跑进院里,声音从里头飘出来:“爸!杭州的荷花比北海的还大!”
迈进院门,两棵海棠树在院角投下斑驳的荫凉。
母亲径直走到水缸旁,掀开木盖,手指在缸沿抹了一下:“才几天,这灰。”
何大清把小包袱拿进正屋,声音从屋里传来:“灶上熬着绿豆汤,都喝点去去暑气。”
何雨柱把藤箱放在廊下,打开其中一只,取出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龙井茶叶。
母亲接过,拆开最外一层油纸,凑近闻了闻,点点头,往屋里收去。
雨水正在自己屋里摊开册页本,一支用秃了的毛笔从页面里滑出来。
何雨柱弯腰拾起,笔杆上刻着小小的“荣宝斋”三字。
母亲换上了在家穿的斜襟褂子,正拿着抹布擦拭八仙桌。
何大清端着三碗绿豆汤从厨房出来,碗沿冒着丝丝凉气。
“都收拾收拾,”何大清把碗放在桌上,“一会儿吃饭。”
何雨柱在廊下的马扎上坐下,碗壁的凉意透过掌心。
这个家,在他们离开的这几天,仿佛只是打了个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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