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知晴离开后,我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腿脚发麻,才慢慢挪回屋里。
那个朱漆食盒还摆在屋檐下,在晨光中格外刺眼。我盯着它,心里五味杂陈。萧知晴那探究的眼神,那句意味深长的“习惯就好”,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她前脚刚走,我还没来得及喘口气,院门外竟又传来了动静。
今天我这听雨苑是走了什么运?从前门可罗雀,如今竟也“宾客盈门”了?
这次来的,是母亲苏婉清身边得力的赵嬷嬷。
赵嬷嬷穿着一身深褐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什么表情,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她身后跟着两个粗使婆子,抬着一个半旧的樟木箱子。
“大小姐。”赵嬷嬷象征性地福了福身子,语气平板无波,“夫人惦记着您,特让老奴送些日用之物过来。”
她示意婆子把箱子放下,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院子里那片被我摧残过半的杂草,以及我沾满泥污的双手和衣裙,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夫人说,”赵嬷嬷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背诵,“让您安心在此静思,缺什么短什么,派人去回一声便是。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敲打意味:“侯府有侯府的规矩,既然住了进来,就该谨言慎行,莫要再惹是生非,徒惹侯爷与夫人烦心。”
我垂着头,做出恭顺的样子:“是,知意明白,谢母亲挂念,劳烦嬷嬷了。”
赵嬷嬷点了点头,似乎对我的态度还算满意,但眼神里的疏离和戒备并未减少。她没再多言,领着人转身走了。
我看着那个半旧的樟木箱子,心里没有半分收到馈赠的喜悦,反而沉甸甸的。
苏婉清派人送东西来,是出于十几年养育之情的一点不忍?还是做给府里上下看的表面功夫?亦或是……像萧知晴一样,也是一种试探?
我打开箱子。里面是几床半新不旧的被褥(比我从破木箱里翻出来的那些质量好些),几套颜色素净的普通衣裙,一些基础的洗漱用具,还有一小袋米和些许干菜。
生存物资。仅此而已。
没有额外的关怀,没有只言片语的问候。这些东西,足以让我在这破院子里勉强活下去,不至于冻死饿死,但也仅止于此了。它们无声地划清了一条界限——我温知意,如今只是侯府一个需要“静思己过”的边缘人,不再是那个被娇养的“大小姐”了。
我默默地将东西归置好。有了这些,至少短期内不用为最基本的生存发愁。但精神上的压力,却丝毫没有减轻。
下午,我正对着那袋米发愁怎么把它变成能入口的饭时(生火是个大问题!),院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我的心又是一紧。还有完没完了?
这次来的,竟是苏婉清本人。
她只带了一个贴身大丫鬟,穿着一身绛紫色绣金盏菊的常服,发髻梳得整整齐齐,戴着简单的珠翠,面容依旧端庄,但眉眼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郁色。
看到她,我连忙放下手里的米袋,快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母亲。”
苏婉清站在院门口,并没有立刻进来。她的目光,极其复杂地落在我身上,又缓缓扫过这个破败不堪的院落。那眼神里,有关切,有痛心,有失望,或许……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起来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
我站起身,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这里……虽然简陋了些,但胜在清净。你哥哥……他也是为了你好。你之前,实在太不懂事,太让人寒心了。”
我低着头,喏喏应道:“是,女儿知错了。”
“知错就好。”苏婉清轻轻叹了口气,“你哥哥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既然让你在这里思过,你便安心待着。缺什么,跟赵嬷嬷说。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我,语气加重了几分:“安分守己,比什么都强。莫要再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也……莫要去招惹你妹妹。”
我心头一跳。重点来了。
“你妹妹她……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苏婉清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心疼和愧疚,“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只盼着她能平平安安,顺心如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抬起头,撞上她那双带着警示和恳求的眼睛,瞬间全明白了。
她今天亲自来这一趟,送东西是其次,敲打是主要。她在明确地告诉我:萧知晴才是她心尖上的肉,是侯府真正的主人。我这个假货,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安分”,就是不要出现在萧知晴面前“碍眼”,不要再去“招惹”她真正的女儿。
所有的养育之情,在血脉面前,不堪一击。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但脸上却不敢流露出分毫,只能更加恭顺地低下头:“女儿明白。女儿一定谨记母亲教诲,安分守己,绝不去打扰二妹妹。”
我的顺从似乎让苏婉清松了口气,她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些许,又补充道:“你终究……在府里住了这么多年,只要你能安分下来,侯府……总还有你一碗饭吃。”
这算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还是最后的告诫?
“谢母亲。”我低声应道。
苏婉清似乎完成了此行的目的,没再多留,又嘱咐了几句“照顾好自己”之类的场面话,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我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初夏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一种浸入骨髓的冰凉。
苏婉清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我的心。没有疾言厉色的斥责,却比任何责骂都让人难受。
她明确地划下了界限——我是多余的,是需要被看管起来的,是不能去“招惹”她宝贝女儿的潜在威胁。
原来,彻底的避让,换来的不是安宁,而是更彻底的放逐和戒备。
我看着这荒凉的听雨苑,忽然觉得,这里或许不是最可怕的地方。
最可怕的,是这侯府里,已经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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