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棋局,如同钝刀割肉,磨着我的耐性,也磨亮了我的眼。我不再是那个在棋盘上任他宰割的羔羊,至少,我学会了如何在屠刀落下前,敏锐地嗅到那一丝生机。
萧衍执黑,落子依旧从容不迫,带着掌控全局的绝对自信。黑棋如墨龙盘踞,攻势连绵,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执白,像一条狡猾的泥鳅,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艰难穿梭,抓住每一个微小的破绽,构筑着脆弱的防线。
今天的棋局,似乎格外胶着。
并非他手下留情,而是我……仿佛打通了某种关窍。以往那些需要他隐晦提点才能看出的“活路”,今日竟能靠自己捕捉到一二。我的落子不再全然被动,偶尔几手,甚至带着几分试探性的反击。
萧衍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落子的速度,比平日慢了半分。
战至中盘,一片复杂的对杀映入眼帘。我的数子白棋深陷黑阵,气紧濒危。按照惯例,我该果断弃子,另谋他处。可今日,我看着那错综复杂的棋形,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狂妄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劈入脑海——
不弃!打劫!
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缓一气劫”,计算繁复,变数极多。一旦开启,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更重要的是,与萧衍打劫?我配吗?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我抬头,撞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没有鼓励,没有阻止,只有一片沉静的、等待着我落子的深渊。
赌了!
心一横,牙一咬,我将指间那枚温润的白子,重重拍在棋盘上那个开启劫争的关键之处!
“啪!”
清脆的落子声,像是一滴水珠坠入滚油,瞬间打破了书房里凝滞的空气。
萧衍执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某种凝重的分量,落在我脸上。那不再是看待一个学生的随意,而是棋逢对手时的审视与探究。
劫争既起,便无退路。
接下来的时间,书房里只剩下棋子叩击棋盘的脆响,密集如雨,敲打在人心最紧绷的那根弦上。提子,找劫,应劫……我们围绕着那个关系重大的“劫”,展开了一场无声却惨烈的拉锯战。
我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燃烧着,计算着每一个可能的后续变化,搜寻着棋盘上每一个可能成为“劫材”的角落。汗水顺着鬓角流下,滴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我也浑然不觉。
萧衍的应对依旧精准,但每一次落子前的沉吟,都比我记忆中要长。他也在计算,在权衡。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注入我几乎要枯竭的勇气中。
当我终于在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找到一个足以逼他让步的“劫材”,并成功将这个关乎数子生死存亡的“劫”赢下时,一股近乎虚脱的战栗感席卷全身。
我……竟然真的打赢了这个劫!
凭借此劫,我不仅救活了那片深陷重围的白棋,甚至反过来,刮掉了他一小块黑棋的边角!
棋局进入官子。黑棋依旧占据绝对主动,大势不改,但白棋已非吴下阿蒙,在几处边角形成了不容小觑的实地。
当最后一个单官填满,夏竹悄无声息地上前数目。她的手指精准地点过棋盘上的交叉点,书房里静得能听到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黑棋,胜七目半。”夏竹清冷的声音报出结果。
七目半?!
我的心跳骤停了一瞬!让三子!只输了七目半?!这……这怎么可能?!
按照此时的棋规,让子棋终局计算时,白棋(让子方)通常需要扣除让子的优势再与黑棋(受让方)比较。让三子,黑棋贴还白棋的目数……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虽然具体贴目规则我不甚清晰,但七目半这个结果,意味着……意味着……
我猛地抬头,看向萧衍,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带着颤音:“若……若扣除让三子之利……”
萧衍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看着棋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温润的黑子。半晌,他才抬眼看我,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情绪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一丝玩味的审视。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击在我的耳膜上:
“扣除让子之利,白棋,胜一子。”
白棋,胜一子。
我……赢了?
我居然……赢了萧衍一子?!
轰——!
仿佛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开,震得我四肢百骸都在发麻。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猛地回落,留下一种近乎眩晕的空白。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在他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眸子里,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苍白,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破土而出的微光。
赢了。
我居然,赢了他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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