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嬷嬷的“宫廷速成班”结业后，我感觉自己像个被重新组装过的提线木偶，连呼吸都带着规矩的刻度。入宫前夜，我几乎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演练着各种礼仪流程，生怕哪个环节出错，脑袋就要和脖子说再见。
翌日清晨，我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穿上了一身符合规制的浅碧色宫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簪着几支素雅却不失身份的珠钗。看着镜中那个端庄得有些陌生的自己，我深吸了一口气。
“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了。”揽月轻声禀报，语气里也带着紧张。
我点点头，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仪容，这才挺直脊背，迈着严嬷嬷教导的、幅度精确到寸的步子，朝府门外走去。
萧衍已经等在马车边。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绣金蟒纹朝服，玉冠束发，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威严与贵气。见到我，他目光扫过我全身，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哥哥。”我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平稳，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
“嗯。”他应了一声，率先踏上马车。
我跟着上去，在他对面坐下。马车内部空间宽敞，陈设奢华，但气氛却有些凝滞。我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也不敢多言，只感觉马车行驶的每一次颠簸，都像是撞在我的心尖上。
萧衍闭目养神，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这让我稍稍松了口气，但内心的忐忑丝毫未减。这次入宫，到底所为何事？
马车行驶在清晨的街道上，外面渐渐传来商贩的叫卖声和行人来往的脚步声，为这寂静的车厢添了几分烟火气。我偷偷撩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里竟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几天前，我还只是个苦苦挣扎在抄书一线的“书童”，转眼间，就要去面对那九重宫阙了。
就在我心绪纷杂之际，异变陡生！
“嘶聿聿——！”
前方突然传来马匹凄厉的嘶鸣声，伴随着人群的惊呼和骚乱！我们的马车猛地一顿，随即剧烈地摇晃起来！
“怎么回事？”萧衍骤然睁开眼，眸中锐光一闪。
车夫在外面惊慌地大喊：“侯爷！前面有辆运货的马车惊了！直冲咱们来了！”
我心口猛地一缩，惊马？！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如同雷鸣般逼近！伴随着周围人群惊恐的尖叫，我们的马车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侧面狠狠撞击！
“砰——！”
巨响声中，车厢剧烈倾斜，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甩向一侧，额头重重撞在车厢壁上，眼前瞬间金星乱冒！
“啊！”我短促地惊叫一声，只觉得额角一阵剧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混乱中，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我的腰，将我从倾倒的边缘狠狠拽了回来，按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里。
是萧衍！
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大部分冲击力，将我牢牢护在怀中。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庞。他眉头紧锁，眼神冰冷锐利如出鞘的寒刃，紧紧盯着车厢外的情况，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车厢外，打斗声、呵斥声、马的悲鸣声乱成一团。似乎是我们的侍卫已经和那惊马的主人，或者说是制造这场“意外”的人交上了手。
我靠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下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手臂上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守护力道。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熟悉的气息，混合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是我额角伤口流出的血。
这一刻，所有的宫廷礼仪、所有的忐忑不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冲击得七零八落。剩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心悸，和被他护在怀中那奇异又复杂的感觉。
“别怕。”他低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手指紧紧抓住了他朝服的衣襟。
马车外，打斗声很快平息下去。萧十三冷静的声音传来：“侯爷，惊马已制住，贼人服毒自尽，未能留下活口。”
服毒自尽？！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这不是意外，是蓄谋已久的刺杀！目标是谁？萧衍？还是……我？
萧衍眼神更冷了几分，他松开我，仔细查看了一下我额角的伤口。他的指尖微凉，触碰到伤口时，我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无妨，只是皮外伤。”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但从他紧绷的下颌线可以看出，他的怒火正在酝酿。
他取出随身携带的干净帕子，动作算不上温柔，但力道控制得极好，按在我的伤口上。“按住。”
我依言照做，手指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
他掀开车帘，对外面的萧十三吩咐了几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肃杀之气。我隐约听到“查”、“线索”、“清理”之类的字眼。
很快，另一辆备用的马车被调了过来。萧衍扶着我下了这辆几乎报废的马车。踏上实地时，我的腿还有些发软。
周围一片狼藉，那匹惊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旁边还躺着一个穿着普通车夫服饰的男子，脸色青黑，已然气绝。我们的侍卫正在清理现场，疏散围观的人群。
萧衍的目光在那具尸体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冰寒刺骨。
他扶着我坐上新的马车，对车夫沉声道：“回府。”
“哥哥，那宫里……”我捂着额角，小声问道。
“今日不去了。”他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
马车再次行驶起来，但气氛比来时更加凝重。我靠在车厢壁上，感受着额角传来的阵阵刺痛，心里乱成一团。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当街对镇北侯的车驾下手？这背后之人，胆子未免太大了！这次失败，会不会还有下一次？
而我，好像又一次，被卷入了以他为中心的漩涡中心，差点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我偷偷抬眼，看向对面闭目不语，但周身散发着骇人寒气的萧衍。
这次“意外”，到底是他树敌太多的寻常风波，还是……因为我这个变数的出现，而引发的新的暗流？
回府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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