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压抑的平静与暗中的较量中悄然滑过，转眼已近腊月。年关的气氛并未能冲散笼罩在侯府上空的阴霾，反倒因各项开支用度的增加，让我肩上的压力又重了几分。
这日午后，天空阴沉，飘着细碎的雪沫。我正与萧知晴在暖阁里核算最后一批年礼的采买单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却带着明显喜意的脚步声。
“小姐！二小姐！”是福伯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激动，“江南！江南有信来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手中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账册上，洇开一团墨迹。萧知晴也立刻抬起了头，清冷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光彩。
“快！快拿进来！”我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福伯几乎是跑着进来的，手里捧着一个密封的、带着明显风尘仆仆痕迹的牛皮纸信封，信封上那熟悉的、凌厉如刀锋的字迹，正是萧衍的亲笔！
“是侯爷的信！是侯爷的信！”福伯激动得老脸泛红，双手将信呈给我，“送信的是侯爷身边的亲卫，说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侯爷吩咐，信务必亲手交到小姐手上！”
我强压住狂跳的心，接过那封沉甸甸（或许是心理作用）的信。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牛皮纸，却仿佛被烫到一般，微微蜷缩了一下。
萧知晴也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目光紧紧盯着我手中的信。
“送信的人呢？”我深吸一口气，问道。
“老奴已经安排他去用饭歇息了，一路辛苦。”福伯连忙道。
我点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福伯，你先下去吧，若有消息，我再唤你。”
“是，是！”福伯连连应着，退了出去，临走前还体贴地替我们关紧了暖阁的门。
室内只剩下我和萧知晴，以及那封承载了太多期盼与未知的信。
我拿着信，走到窗边的矮榻旁坐下，手指微微发颤地拆开火漆封缄。萧知晴也默默跟过来，坐在我对面，没有说话，但那双紧盯着信封的眼睛，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页纸。我小心翼翼地展开。
依旧是那熟悉得令人心安的凌厉笔锋，力透纸背，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与问候，直奔主题，风格一如既往的……萧衍。
「见字如面。
江南诸事已初步理顺，漕粮转运通畅，涉事官吏皆已查明处置，相关证据、账目已整理成册，不日将随密报呈送御前。
京中流言，已知悉。跳梁小丑，不必理会，静待即可。
府中一切可好？母亲安否？晴儿与你，需互相扶持，谨慎持家。
年关将至，一切从简，勿铺张，勿授人以柄。
保重。」
信很短，内容干练得近乎冷酷。没有一句温言软语，没有一丝个人情绪的流露，通篇都是陈述、指令和询问。
可就是这样一封简短到极致的信，却让我悬了许久的心，像是终于找到了落脚点，缓缓地、重重地落回了实处。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热意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视线瞬间模糊起来。
他没事。
江南的事情，他控制住了。
他甚至已经掌握了反击的证据！
他说……静待即可。
所有的担忧，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喉咙里的哽咽溢出，但滚烫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大颗砸落，濡湿了信纸上那凌厉的墨迹。
“姐姐……”萧知晴轻声唤我，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伸出手，轻轻覆在我颤抖的手背上，带来一丝冰凉的安慰。
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她，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她接过信，快速地浏览着，清冷的脸上神色变幻，从最初的紧张，到看到“漕粮转运通畅”时的微松，再到看到“证据已整理成册”时的明亮，最后，目光在“静待即可”四个字上停留了许久，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一丝如释重负的弧度。
她放下信，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仿佛也将胸口积压许久的浊气一并吐出。
“哥哥……果然从未让人失望过。”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骄傲与信赖。
我用力点头，用手背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水，可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这是喜悦的泪，是释然的泪，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希望的泪。
“他没事……他真的没事……”我喃喃着，像是在对萧知晴说，又像是在对自己确认。
“嗯。”萧知晴肯定地点头，将信仔细地折好，递还给我，“哥哥既然让我们静待，那便是已有十足把握。我们只需按照哥哥吩咐的，守好家里，等他凯旋。”
“对！守好家里！”我接过信，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无价的珍宝，能给我无穷的力量。冰凉的纸张被我手心的温度渐渐捂暖。
我们姐妹俩相视一笑，尽管眼中都还带着泪光，但那笑容里，却充满了许久未见的轻松与坚定。
这封简短的家书，像一道划破厚重乌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弥漫在侯府多日的阴郁与不安。虽然外面的流言并未停歇，虽然那些牛鬼蛇神可能还在暗中窥伺，但我们的心，却因为远在江南的那个男人的一句话，而变得无比踏实和有底气。
我知道，反击的序幕，即将由他亲手拉开。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归来之前，将这个家，打理得更加井井有条，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的胜利。
我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锦盒里，和那支凤穿牡丹的金簪放在一起。
见字如面。
见簪如晤。
萧衍，你的心意，我收到了。
我们，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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