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钝刀反复切割。我躺在床榻上，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只能感觉到胸口缠绕的绷带下，那处箭伤火辣辣地疼。
水...我艰难地发出声音，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萧衍立即端来温水，小心地托起我的头。他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碰疼我的伤口。当我小口啜饮时，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浓重的阴影和布满的血丝。
什么时辰了？我轻声问，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寅时三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昏睡了大半天。
我这才注意到，他仍然穿着那件沾满血迹的中衣，墨发凌乱，下颌冒出的青色胡茬让他看起来格外憔悴。这还是那个永远衣冠楚楚、从容不迫的镇北侯吗？
你去歇息吧...我试图劝他，却因牵动伤口而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手臂立即收紧：别动。
烛光摇曳，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写满了慌乱，紧抿的唇角微微颤抖，就连抱着我的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太医来看过了，他低声说，指尖轻轻拂过我额前的碎发，箭伤太深，伤到了肺叶，这几日会发热，但只要好生调理就会痊愈。
我点点头，想要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却因剧痛而蹙眉。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萧十三的声音：侯爷，京城急报。
萧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但他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先仔细地为我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很快回来。他低声说，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停留了片刻。
我目送他起身离去，在他转身的刹那，我清楚地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那眼神凌厉如刀，与方才的温柔判若两人。
房门轻轻合上，我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胸口传来的剧痛让我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冷汗浸湿了寝衣。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猛地推开。萧衍快步走进来，脸色比方才更加难看。他径直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眉头皱得更紧了。
你在发热。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焦躁，太医！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在萧衍迫人的目光下战战兢兢地为我把脉。我能感觉到萧衍的视线始终紧紧锁在我身上，那目光灼热得几乎要将我烫伤。
侯爷恕罪，太医的声音发抖，夫人伤势太重，这发热是难免的。待老夫重新开一副方子...
若是治不好她，萧衍的声音冷得像冰，你知道后果。
太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我看着这一幕，想要开口劝阻，却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在雪白的寝衣上绽开刺目的红。
知知！
萧衍的声音骤然拔高，他一把推开太医，将我紧紧抱在怀中。我能感觉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听到他失控的心跳声。
都滚出去！他对着屋内众人大吼，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暴怒。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他轻轻擦去我唇边的血迹，手指颤抖得厉害。
你不会有事，他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绝不会让你有事。
我看着他猩红的双眼，想要安慰他，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剧痛和高温让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
冷...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立即将我用锦被裹紧，自己则和衣躺下，从身后轻轻抱住我。这个动作极其小心，避开了我胸前的伤口，却让我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睡吧，他在我耳边低语，我在这里陪着你。
然而疼痛让我无法入睡。我在他怀中辗转反侧，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汗水浸湿了我的头发，黏在额角和脸颊上。
突然，我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我的颈间。我诧异地想要转头，却被他轻轻按住。
别动。他的声音哽咽了。
我怔住了。这个总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这个在千军万马面前都面不改色的镇北侯，此刻竟然在流泪。
萧衍...我艰难地唤他的名字。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脸埋在我的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皮肤。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听到他压抑的抽气声。
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他为何如此失控。那一箭不仅伤了我的身体，更击碎了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他无法忍受我的痛苦，更无法接受可能会失去我的事实。
我...不会死...我断断续续地说，答应过...要陪你...
他的手臂收紧，却依然小心地避开了我的伤口。我们就这样相拥着，在摇曳的烛光中度过漫漫长夜。
天光微亮时，我的高热终于退去。萧衍小心翼翼地起身，为我更换被汗水浸湿的寝衣。当他看到我胸前缠绕的绷带时，眼神骤然一痛。
疼吗？他轻声问，指尖悬在绷带上方，不敢触碰。
我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好多了。
他沉默地为我换好衣裳，又端来汤药，一勺一勺地喂我服下。整个过程他都极其专注，仿佛这是世上最重要的事。
玄影...我轻声问道。
还活着。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我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杀意，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这一刻的萧衍，不再是那个为我失控的男人，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镇北侯。
别...我握住他的手，不值得...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良久，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
他轻声说，都听你的。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看着这个为我展露脆弱的男人，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一场生死考验，让我看到了他从未示人的一面。而我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之间的羁绊，将比任何时候都要深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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