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三名渔民,顾停云三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泥泞的河滩和及膝的芦苇丛中。风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冰冷的雨水如同密集的鞭子,抽打在脸上、身上,模糊了视线,脚下的路湿滑难行,每一步都需耗费极大的力气。那老渔夫自称姓石,是白石滩这小小渔村的村长,两个沉默寡言、皮肤黝黑的年轻人是他的儿子,石大和石二。他们话不多,只是默默地在前引路,偶尔回头,用带着浓重吴语口音的、生硬的官话,简短地提醒着脚下某个特别难行的坑洼或是湿滑的斜坡。
约莫在风雨中艰难跋涉了小半个时辰,绕过一道长满了低垂柳树、河水在此形成洄湾的河岸,眼前的景象终于豁然开朗。一片相对平缓的河滩地延伸开来,稀疏地坐落着十几间低矮的茅草屋和土坯房,大多因年久失修而显得破败不堪,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被这天地之威彻底撕碎。这就是白石滩,一个仿佛被时代和繁华彻底遗忘的、如同受伤的贝壳般蜷缩在运河臂弯里的小小渔村。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郁的鱼腥味、潮湿木头燃烧发出的柴火烟气、以及一种属于贫穷和边缘之地的、淡淡的霉味与绝望气息。村口歪歪扭扭地搁浅着几艘破旧得看不出原色的小渔船,船底已然开裂,如同被遗弃的巨兽骸骨。几条瘦骨嶙峋、毛色杂乱的土狗蜷缩在勉强能遮雨的屋檐下,有气无力地对着风雨和陌生人发出几声象征性的吠叫,旋即又被更大的雨声淹没。
村长老石将他们引到村尾一间看起来相对完整、至少屋顶茅草还算厚实的茅屋前。这屋子同样低矮,土墙斑驳,但门板尚且牢固。“几位客人,寒舍简陋,实在拿不出像样的东西招待,委屈你们暂且在此歇歇脚,避避风雨。老婆子,快,别愣着,把灶火生起来,烧点热水给客人们驱驱寒!”他朝着屋里提高了嗓门喊道,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嘶哑。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服、头发已然花白、脸上刻满了岁月与辛劳痕迹的老妇人应声掀开草帘出来,她看到顾停云几人浑身湿透、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的模样,尤其是看到被萧逐风随手放在屋檐下、依旧昏迷不醒、满身血污和泥泞的陈七时,明显吓了一跳,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惧,但长期底层生活磨砺出的朴实与善良很快占据了上风,她连忙侧开身子,用围裙擦着手,有些局促却又热情地将他们让进屋里:“快,快进来,外头雨大,别淋坏了……”
屋内空间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小逼仄,陈设简陋到了极点,只有一张桌面布满裂纹和油污的破旧木桌,几条腿脚不稳的长凳,以及一个用泥土和石块粗糙垒砌起来的灶台,灶台上放着一口边缘缺了角的铁锅。然而,比起外面那冰冷刺骨、仿佛无穷无尽的雨幕和令人绝望的泥泞河滩,这方小小的、散发着烟火气与人息的空间,已然是沙漠中的绿洲,是难得的温暖与安全的港湾。灶膛里很快被石婆婆塞进了干燥的芦苇和柴火,橘红色的火苗“噗”地一声窜起,欢快地跳跃着,贪婪地舔舐着锅底,迅速驱散了屋内的阴寒与黑暗,也将一股带着草木灰和暖意的气流扩散开来,包裹住每一个冰冷僵硬的躯体。
顾停云将“岳峙”重剑小心地靠在门后一个触手可及、却又不太显眼的阴影角落里,冰凉的剑柄触及指尖,传来一丝熟悉的沉静感,他这才感觉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终于得以稍稍放松一丝。他转过身,对着忙不迭招呼他们的老石夫妇,郑重地抱拳,深深行了一礼,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充满了真诚:“多谢老丈、婆婆危难之际施以援手,此恩此情,顾某铭记于心。”
萧逐风也迅速调整了状态,尽管此刻他长发凌乱,那身昂贵的月白长衫早已不知丢弃在何处,只余下贴身的黑色劲装也沾满泥污,但他依旧努力维持着那副世家公子应有的风度与礼仪。他脸上重新挂起无可挑剔的、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同样对着老石夫妇行了一礼,语气诚恳而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萍水相逢,承蒙老丈与婆婆不弃,收留我等落难之人,实乃雪中送炭。大恩不言谢。”说话间,他动作自然地(仿佛只是整理衣物)从怀里(那件湿透的华贵外衫早已被他丢弃在河滩)摸出一小块约莫二两重的、成色极佳的碎银子,不由分说地、巧妙地塞到了老石那布满厚茧和裂口的手里,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老丈,村中清苦,这点微薄心意,权当是叨扰之资,弥补些柴火饭食,万勿推辞,否则我等心中实在难安。”
老石看着手中那锭在火光下闪着诱人光泽的银子,明显愣了一下,他这辈子见过最大的银钱恐怕也就是几钱重的散碎银子,何曾见过如此成色和分量的?他黝黑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挣扎,本能地想要推辞,这对他而言太过贵重,但看着眼前这几个虽然狼狈却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尤其是萧逐风那真诚(至少看起来如此)而坚持的眼神,再想到村里确实拮据的状况,他最终只是嘴唇嗫嚅了几下,将那锭银子紧紧攥在手心,粗糙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脸上的皱纹似乎都因此舒展了许多,连声道:“这…这怎么好意思…使不得,使不得啊公子…”话虽如此,却并未真的归还,只是转头对着老伴催促道:“老婆子,别愣着了,快去把咱家那点腊肉切了,再把地窖里藏着的几个蛋拿出来,给客人们弄点热乎的吃食!”
石婆婆连忙应声,颤巍巍地走向屋角一个用草席盖着的筐箩。
叶星澜则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这些客套与寒暄。他沉默地抱着他的紫檀木长弓和箭囊,走到屋子最里面一个相对干燥、靠近墙壁的角落,找了个看起来厚实些的草垫坐下。他将长弓横置于膝上,开始一根一根地、极其仔细地检查箭囊中的每一支箭矢,查看箭簇是否锋利,箭杆是否有裂纹,羽毛是否完好。随后,他又取出一块随身携带的、略微潮湿但尚能使用的软皮,专注地擦拭着弓身上沾染的泥点和水渍,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有生命的、值得敬畏的圣物。他的侧脸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轮廓分明,带着山石般的冷硬与沉默,只有那双不时如同最警觉的哨兵般扫过门外风雨和屋内每个角落的锐利眼睛,显示出他并未因这暂时的安宁而放松丝毫警惕,仿佛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很快,石大和石二端着几个粗陶碗走了进来,碗里是热气腾腾的、用糙米和不知名野菜熬煮得稀烂的粥,散发出一种朴实的谷物香气。石婆婆也端来了一小碟切得薄薄的、黑乎乎的腊肉,以及几个煮熟的、壳上还沾着泥土的禽蛋。食物虽然粗糙简单,甚至可以说是贫瘠,但对于在生死边缘挣扎了许久、早已饥寒交迫的三人来说,此刻无异于世间最珍贵的珍馐美味。他们再次道谢后,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各自端起碗,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温暖而略带咸味的粥水顺着喉咙滑入胃中,一股实实在在的热流迅速涌向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也稍稍补充了过度消耗的体力。那干硬的腊肉和寡淡的禽蛋,此刻咀嚼起来,也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令人感动的滋味。
萧逐风一边慢条斯理地剥着蛋壳,动作依旧保持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优雅,一边看似随意地与坐在对面凳子上、显得有些拘谨的老石攀谈起来,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拉家常:“老丈,我看咱们这白石滩,山清水秀,是个好地方,就是……似乎人丁不算兴旺啊?一路走来,没见着几个年轻人。”
老石闻言,脸上那刚刚因得到银钱而稍有舒展的皱纹又深深地挤在了一起,他浑浊的眼里流露出深切的无奈与认命般的悲哀,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唉,不瞒公子您说,我们这白石滩啊,地方偏僻,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好庄稼,祖祖辈辈就全靠在这运河里打点鱼虾,勉强糊口,混个饿不死罢了。”他伸出粗糙如树皮的手,指了指门外,“可这些年,世道艰难啊。漕帮定的‘河捐’一年比一年重,官府的各种苛捐杂税、摊派徭役也不少,层层盘剥下来,我们这点从河里刨食得来的微薄收入,大半都填了那些无底洞……年轻力壮的后生,但凡有点门路、有点力气的,谁愿意留在这穷窝窝里等死?早就跑到苏州城里,或者那些大码头上去扛包、做学徒,讨生活去了……留下的,都是像我们这样的老骨头,走不动喽,还有……就是些还没长大的娃娃……”他的话语缓慢而沉重,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底层百姓生活的艰辛与无力感,听得人心里发沉。
“漕帮的捐税?”顾停云抬起头,咽下口中粗糙的粥米,敏锐地捕捉到这个信息。他想起了陈七之前交代过的,他原本就是漕帮底层的人。
“是啊,”坐在门口门槛上、一直闷头喝粥的石大忍不住抬起头,插嘴道,年轻的脸庞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懑与屈辱,“那些漕帮的爷,凶得很!每月定时划着船来,挨家挨户收所谓的‘河捐’,说是保我们在这运河上打渔平安,不受水匪骚扰……可公子您说,这运河上的水匪该抢还是抢,我们该受的惊吓一点没少,也没见他们真管过!要是哪个乡亲一时凑不齐,交不上,轻则一顿打骂,掀桌子砸东西,重则……就直接把我们赖以为生的破船给砸了,或者把刚打上来的鱼虾全抢走!我们……我们这点活命的本钱,大半都……都进了他们的口袋!”他说着,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指节发白,眼中既有愤怒,更有深深的无奈。
萧逐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算计的光芒,与坐在对面的顾停云快速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漕帮利用势力盘剥底层渔民,这与他们印象中那个掌控运河命脉、势力庞大的江湖巨擘形象相符,但也从另一个侧面尖锐地反映出其内部管理的混乱、底层执行的粗暴与贪婪,绝非铁板一块。
“那……老丈,”萧逐风放下吃干净的蛋壳,用一块干净(相对而言)的布巾擦了擦手,状似无意地继续问道,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打听一处风景,“您在这河边住了大半辈子,可曾听说过,这附近……嗯,大概寒山寺往西那片,有个废弃了有些年头的义庄?”
老石闻言,拿着烟杆正准备点烟的手猛地一顿,脸色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微微一变,连旁边默默收拾碗筷的石婆婆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起头,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畏惧与忌讳的神色,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不吉利的东西。“义庄?客人说的是……寒山寺西面,荒废官道旁边那个?”他压低了声音,不自觉地前倾了身体,仿佛怕被门外的风雨或者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见,“那地方……邪性!邪性得很啊!”他连连摆手,浑浊的眼睛里带着心有余悸的光,“早就荒废不知道多少年了,墙都塌了大半,里面停的都是不知道哪个年月、无人认领的棺椁,长满了野草和苔藓,平日里连鸟都不往那儿落!我们这附近十里八乡的人,甭管是打渔的还是砍柴的,宁愿多绕上几里远路,也绝不靠近那片林子!都说里面……不干净,晚上能听见哭声,看见鬼火……”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讲述恐怖故事的神秘感,“前两年,就有两个不信邪的外乡人,大概是赶路错过了宿头,晚上摸黑想进去借宿避雨,结果……唉,第二天早上,被起早赶集的人发现,直接死在林子外头,浑身上下……浑身上下找不到一点伤口,就是……就是两个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大,那表情……哎哟,不能想不能想,像是活活被什么东西给吓死的!”他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明显的寒颤,下意识地往灶膛里又添了把柴火,仿佛那跳跃的火焰能驱散他口中的阴森鬼气。
顾停云、萧逐风,乃至角落里的叶星澜,心中都是齐齐一凛。老石口中那绘声绘色的“邪性”、“不干净”、“鬼火哭声”,以及那两名离奇死亡的外乡人,在他们听来,指向的绝非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而极有可能就是盘踞在那废弃义庄之下的、行事诡秘、手段狠辣的影楼据点!那两个不幸的外乡人,多半是无意中撞破了某些不该看到的秘密,或者仅仅是靠近了那片被划为禁地的区域,便遭到了无情的灭口!这更加印证了陈七所言非虚,也让他们对即将前往查探的义庄,提高了最高级别的警惕。
就在这时,躺在角落草堆上、被石婆婆好心盖了件破旧棉絮的陈七,发出一声痛苦而微弱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再次悠悠地醒转过来。这一次,他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不再是纯粹的恐惧与混沌。他茫然地睁开眼,陌生的、低矮的茅草屋顶,跳跃的、温暖的火光,以及围坐在旁的、虽然狼狈却气息沉凝的顾停云三人,还有旁边那对面相朴实、眼神带着关切与些许畏惧的老夫妇……这一切陌生的环境让他先是条件反射般地流露出惊恐,待看清是顾停云他们和明显是普通渔民的老石一家后,他紧绷的身体才稍稍放松下来,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似乎也淡了一点点。石婆婆见他醒来,连忙端过一碗一直温在灶边、不那么烫口的稀粥,小心地递到他嘴边。陈七感激地看了老人一眼,喉咙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化为一声细微的呜咽,然后顺从地、小口小口地啜饮起那碗能救命的粥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疼痛的喉咙,流入空瘪冰冷的胃袋,他苍白的、因失血和恐惧而毫无血色的脸上,终于艰难地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生机与血色。
趁着陈七喝粥、精神稍振的这个机会,萧逐风踱步到他身边,随意地蹲下身,目光平和地看着他,声音放得较为舒缓,不再带有之前的审问压迫感,仿佛只是朋友间的闲聊:“陈七,你之前说,你是三年前,因为漕帮内部倾轧,被逼无奈才签了死契,入了影楼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除了漕帮那档子事,影楼……控制你们这些底层的‘灰衣’,通常还会用些什么手段?总不能全靠一纸死契吧?”他看似随意地问着,手中把玩着那柄合拢的湘妃竹折扇,扇骨轻轻敲击着掌心,发出规律的、几不可闻的嗒嗒声。
陈七捧着粗陶碗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碗里所剩不多的粥水漾出些许,滴落在他肮脏的衣襟上。他深深地低下头,避开了萧逐风那看似平和、实则能洞察人心的目光,沉默了许久,久到灶膛里的柴火都发出了“噼啪”一声爆响,久到萧逐风几乎以为他不会、或者不敢回答这个触及影楼核心控制机制的问题时,他才用极其细微、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深刻痛苦与麻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家人。他们……他们会想方设法找到你的家人……父母,妻儿,兄弟姐妹……或者……或者在你入楼之初,就被种下‘噬心蛊’……每月……必须按时服用特制的解药,否则……蛊虫发作,蚀骨钻心,让人……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被完全掌控、无法挣脱的绝望,“我……我老家江宁府城外……还有一个年迈的老娘,和一个……一个尚未出嫁的妹妹……她们……都在他们手里……”最后几个字,几乎轻不可闻,却重逾千斤。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和屋外似乎永无止境的风雨声。老石一家听得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不忍与更深沉的恐惧,他们这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朴实渔民,根本无法想象,在这朗朗乾坤之下,竟然还存在如此邪恶、如此不择手段、将人最后一点尊严和希望都彻底碾碎的组织。石婆婆更是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同情与后怕。
顾停云看着陈七那因恐惧、愧疚、绝望而扭曲变形的脸,心中对他的观感变得复杂了几分。这不仅仅是一个可怜的、被无情抛弃的棋子,更是一个被无形而残忍的锁链紧紧捆绑、身不由己、连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的傀儡。影楼对底层成员的控制手段,其阴毒、其严密、其彻底,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的想象。这不仅仅是一个江湖组织,更像是一个结构严密、纪律森严的……邪教或者说军事化集团。
叶星澜不知何时也已停止了手中擦拭弓箭的动作,他将那支检查完毕的箭矢轻轻放回箭囊,清澈而冷冽的目光落在蜷缩在草堆里、如同受伤幼兽般的陈七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审视、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类似物伤其类的复杂情绪。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如同山涧寒泉般冷淡,没有任何起伏,却问出了一个指向非常明确的关键问题:“你之前提到,那批在码头被神秘人劫走的药材,明确标注来自西蜀。除了黑色木匣和红色封条,那药材本身,具体是什么形状?何种颜色?除了你说的又香又腥,还有什么更具体的气味?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显着的特征?”他的问题极其细致,显然对此极为关注。
陈七被这突然的、具体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他努力地皱起眉头,似乎在压榨自己因受伤和惊吓而有些混乱的记忆,断断续续地回忆道:“药……药材本身,我没敢细看,交接时都是密封的……好像……好像是某种晒干的根茎,扭曲盘结在一起,颜色……暗红色,像是……像是凝固的血……味道……味道很怪,有点像是……檀香,但又混着一股……一股子铁锈和……和某种东西腐烂的腥气……对,闻久了确实会头晕,胸口发闷……其他的……其他的特征……”他苦苦思索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啊!装药材的木匣角落,似乎……似乎用某种白色的颜料,画了一个……很小的图案,像是一只……展开翅膀的……飞蛾?还是蝴蝶?我看不太清……”
暗红色的扭曲根茎?混合檀香与腐血的怪异气味?闻之头晕?还有……飞蛾或蝴蝶的标记?
叶星澜的眉头瞬间紧紧皱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纹,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锐利和凝重的神色,甚至比之前面对灰衣高手和洪荒凶兽时,更加严肃。他似乎从这些零碎的特征中,联想到了某种极其重要、或者说极其危险的东西,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并没有立刻将自己想到的东西说出来,只是那握着弓身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许。
夜色,在不知不觉中愈发深沉浓郁。屋外的风雨声似乎比之前小了一些,呼啸的风势渐歇,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点敲打着茅草屋顶,发出单调而催眠的声响。然而,屋内原本因温暖火光和简单食物而略有缓和的氛围,却因为陈七这番关于影楼控制手段的绝望叙述、老石口中关于义庄的恐怖传闻、以及叶星澜对那批西蜀药材异常关注所透露出的不寻常信息,而重新变得沉重、压抑,并且充满了更加扑朔迷离的疑云。这个看似平静、给予了他们短暂喘息之机的渔村之夜,注定不会真正安宁,仿佛有无数暗流在这小小的茅屋之下,在每个人的心湖深处,悄然涌动,等待着破水而出的那一刻。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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