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青岚镇浸染得只剩下轮廓与零星灯火。“陈氏杂货”的后院静室,成了这惊涛骇浪中一处难得的避风港。
静室内,只余一盏油灯,光线昏黄,将顾停云苍白的脸映照得明灭不定。他盘坐于榻上,双目紧闭,眉心微蹙。司徒晚的银针依旧插在他胸前背后几处大穴,针尾兀自带着极细微的震颤,仿佛在与他体内紊乱的气机共振。
强行接下墨羽那凝聚了化境杀意的一箭,虽凭借《太初归墟诀》的玄妙侥幸未死,但那股尖锐无匹的穿透力与杀意,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他经脉肺腑间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司徒晚坐在榻边矮凳上,并未歇息。她取出一套更为纤细、几乎透明的玉针,在灯焰上细细灼过,然后凝神静气,寻着顾停云气息流转间那些滞涩、受损的节点,缓缓刺入。
她的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柳,但每一次落针,都精准地引导着一股温和却坚韧的药力,渗入顾停云的经脉,修补着那些细微的裂痕,抚平着躁动不安的内息。
她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番施为,对她心神的消耗同样巨大。
萧逐风轻轻推门进来,手中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浓郁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
他看了一眼榻上的顾停云和专注施针的司徒晚,将药碗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低声道:“陈叔备下的,对内伤有奇效。”
司徒晚微微颔首,目光并未离开顾停云,只是轻声道:“有劳。他内息正在归拢,再过一炷香,便可服药。”
萧逐风没有离开,他靠在门框边,看着顾停云,又看了看司徒晚,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桃花眼里,此刻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墨羽亲自出手……影楼这是铁了心要把我们留在江南,或者说,不让我们把消息顺利带回江北。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冰冷的分析,“停云硬接这一箭,怕是彻底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太初归墟诀》……太过特殊。”司徒晚终于抬起眼,看向萧逐风,清澈的眸子里是医者的冷静与洞察
“影楼不会放任一个身怀如此未知变数、且潜力巨大的敌人成长起来。”
萧逐风沉默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略带疲惫的弧度:“也好。压力越大,这家伙怕是蹦得越高。只是苦了咱们,得跟着他一起,把这江北的天,捅个窟窿出来。”
这时,门外传来秦烈刻意压低的粗嗓门:“逐风,药好了没?星澜在外面发现了点东西。”
萧逐风与司徒晚对视一眼,端起药碗:“我先出去。你照顾他。”
前堂杂货铺已熄了灯,只有后院屋檐下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秦烈、叶星澜和鲁小班、赵教头都聚在院子里。叶星澜手中捏着一小片不起眼的、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黑色布条。
“在镇子东头巷口的墙缝里发现的。”叶星澜言简意赅,将布条递给萧逐风,“附近有很淡的……硝石和硫磺味道。”
萧逐风接过布条,指尖摩挲着那烧灼的边缘,又凑近鼻尖闻了闻,脸色微变:“是影楼‘火部’杀手惯用的‘雷火弹’衣料。他们果然已经渗透进青岚镇了,而且……在布置什么东西。”
鲁小班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他、他们想炸镇子?”
“不至于。”萧逐风摇头,眼神锐利地扫过黑暗中的小镇轮廓,“更大的可能,是制造混乱,或者……精准清除目标。我们在明,他们在暗。”
秦烈一拳砸在旁边廊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这群见不得光的老鼠!有本事出来真刀真枪干一场!”
“他们不会的。”萧逐风冷笑,“影楼的作风,向来是追求以最小的代价达成目的。正面冲突,不符合他们的利益。”他转向叶星澜,“星澜,还能追踪到气味来源吗?”
叶星澜摇了摇头:“味道很淡,散了。”他的野兽直觉在某些方面无往不利,但对于这种刻意掩盖、且已消散的气味,也无可奈何。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司徒晚扶着门框,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清亮:“他醒了,药也服下了。情况暂时稳定,但需要绝对静养,三日之内,不能再与人动手,否则经脉有崩断之危。”
众人闻言,心头都是一紧。顾停云是他们的主心骨,也是影楼重点狙杀的目标,他无法动手,意味着接下来的路将更加艰难。
“三日……”萧逐风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千机扇的扇骨,“我们必须在这青岚镇,安全地躲过这三日。”
夜色更深,小镇万籁俱寂。但这寂静之下,暗流汹涌。影楼的杀手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不知何时会发出致命一击。而伤痕累累的少年们,则在这陌生的江北边镇,迎来了第一场关乎生存的隐匿与博弈。
陈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后院门口,低声道:“三少爷,各位少侠,后院有地窖,更为隐蔽。吃食饮水都已备好。若有异动,小店还有几条暗道可通镇外。”
萧逐风点了点头:“有劳陈叔。所有人,轮流值守,两人一组。星澜,你感知最强,负责监听地面动静。小班,你的机关在狭小空间能发挥最大作用,地窖入口就交给你了。”
命令迅速下达。没有人抱怨,每个人都清楚此刻处境的险恶。
顾停云躺在静室榻上,虽然虚弱,但意识清醒。他能听到门外同伴们压低的交谈声,能感受到这小小院落中弥漫的紧张与团结。
他缓缓抬起被司徒晚重新包扎过的右手,看着掌心那隐隐透出的药力清凉感,目光沉静而坚定。
江北的风,已然吹到了脸上,带着铁锈与鲜血的味道。
这青岚镇,将是他们踏入江北的第一个战场,也是……命运齿轮加速转动的起点。
(第7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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