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引路的排教弟子显然有些不耐烦了,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小石子,目光频频瞥向萧逐风消失的岔路口。
“你们老板怎么去这么久?”他终于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顾停云。
顾停云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用他那特有的、带着北方口音的沉闷嗓音回道:“东家肠胃弱,许是水土不服。” 言简意赅,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自带一种让人无法质疑的笃定。
鲁小班紧紧抱着账簿箱,缩在顾停云投下的阴影里,只觉得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他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的声音,几乎要撞破喉咙。
与此同时,萧逐风已如同真正的暗影,在错综复杂的建筑群中穿梭。他避开了两队巡逻的弟子,身形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呼吸收敛到了极致。赵教头的地图在他脑中清晰地展开,结合眼前所见,他不断修正着路线。
‘水牢区域,戒备森严,入口有高手把守,硬闯绝无可能。但任何建筑都需要通风、排水……’ 萧逐风心中默念着赵教头提供的信息,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每一处墙角、屋檐和地面。
终于,在绕过一片堆放废弃建材的院子后,他注意到一堵格外高大的院墙。墙体由巨大的青石垒成,表面潮湿,爬满了滑腻的青苔。墙根处,有几个碗口大小的排水孔,隐隐有带着腥膻和药味的湿冷气息从中渗出。
“是这里了。” 萧逐风眼神一凝。这气味,与蛇王庙密室入口、以及那“惑心香”试图掩盖的味道同源,只是更加浓郁、更加令人作呕。
他迅速靠近其中一个排水孔,屏住呼吸向内窥探。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只有“滴答”的水声和某种沉重的、仿佛巨大野兽的喘息声隐约传来。他尝试将一根特制的、带有镜片的细管探入,但角度受限,看不到太多内部情况。
风险太大。萧逐风果断放弃从排水孔深入的想法。他需要更安全、视野更好的观察点。
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棵紧挨着高墙生长的老槐树上。树冠茂密,枝干虬结,有几根粗壮的枝桠恰好伸向了高墙之内。
萧逐风不再犹豫,身形如狸猫般轻巧攀上树干,借助枝叶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他的动作流畅而隐蔽,没有惊动任何虫鸟。
很快,他攀上了一根横伸过墙头的粗枝。小心翼翼拨开眼前的树叶,墙内的景象终于映入眼帘——
那是一片被高墙单独围起来的区域,地面铺设着暗色的石板,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池塘般的水池,池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墨绿色,表面漂浮着些许浑浊的泡沫和……难以辨认的残渣。水池边缘,连接着几条碗口粗的铁链,一直延伸到幽深的水下。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在水池旁,趴伏着两具体型庞大的黑影!
那似乎是……狼?但体型远比寻常野狼巨大,几乎如同小牛犊!它们的皮毛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上面布满了扭曲的暗红色纹路,仿佛皮下有岩浆在流动。它们的眼睛是纯粹的赤红色,充满了暴戾与痛苦,嘴角不受控制地滴落着粘稠的涎液,发出压抑的、威胁性的低吼。更诡异的是,它们的四肢似乎比正常的狼更加粗壮,爪牙也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
“这就是‘百兽使’的‘宝贝’?被药物和邪术催生改造的凶兽?” 萧逐风心中凛然。他注意到,其中一头凶兽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断用爪子刨着地面,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另一头则相对安静,但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水面,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定魂草……看来就是用来安抚这些不稳定状态的凶兽。’ 萧逐风瞬间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影楼不仅培育血婴藤,还在利用邪术批量制造这种可怕的战争凶兽!
他强压下心中的震惊,继续观察。水池旁只有两名穿着特殊皮质劲装、脸上带着鸟嘴面具的守卫,他们手持长长的、带着倒钩的铁棍,警惕地看着那两头凶兽,但并未发现墙头树上的不速之客。
‘守卫不多,但这两头畜生……不好对付。’ 萧逐风快速评估着风险。他记住了水牢区域的大致布局、守卫位置和凶兽的状态。这些情报至关重要。
就在他准备悄然退走时,下方甬道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糟了!” 萧逐风心中一沉。他出来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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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口,沙蟒去而复返,身边还跟着两个气息明显更为阴沉、穿着与普通排教弟子不同的黑衣男子。他们径直朝着顾停云和鲁小班走来。
“还没走?”沙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停云,眼神如同打量着猎物,“你们那个风老板,掉茅坑里了?还是说……趁机去别的地方‘逛逛’了?” 他最后的语气充满了恶意和试探。
那两名黑衣男子的目光也如同冰冷的刀子,在顾停云和瑟瑟发抖的鲁小班身上扫视。
压力,再次如山般压下!鲁小班几乎要瘫软在地。
顾停云依旧稳如磐石,他甚至向前微微踏出半步,将鲁小班完全护在身后,目光平静地迎向沙蟒:“东家未归,我等护卫,自当在此等候。”
“等候?”沙蟒冷笑,“我看是望风吧!给我搜!看看他们身上带了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他一声令下,那两名黑衣男子立刻上前,就要对顾停云和鲁小班进行搜身!
一旦被搜身,顾停云身上隐藏的兵器、鲁小班账簿箱里可能夹带的机关道具,都有可能暴露!
千钧一发!
就在黑衣男子的手即将碰到顾停云衣襟的瞬间——
“哎呀!抱歉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萧逐风的声音适时地、带着几分虚弱的歉意从岔路口传来。
只见他扶着墙壁,脚步“虚浮”地走了过来,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打湿,一副刚从茅厕挣扎出来的模样。
“沙少爷,您还在啊?”萧逐风看到沙蟒,露出“惊讶”而“惭愧”的表情,“实在是抱歉,这肚子不争气,耽搁了这么久,还劳您挂心。”
他的突然出现,打断了搜身的动作。沙蟒狐疑地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风老板,你这肚子,坏得可真是时候。”
萧逐风苦着脸,连连摆手:“哎哟,沙少爷您就别取笑我了。这江南湿气重,饮食也不比北地,实在是……唉,让您和诸位兄弟见笑了。货也交完了,我们这就走,这就走,绝不敢再打扰。”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顾停云和鲁小班使了个眼色,示意赶紧离开。
沙蟒盯着萧逐风看了几秒,又瞥了一眼依旧面无表情的顾停云,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一时也找不到继续发难的理由。他冷哼一声:“算你们识相!赶紧滚!”
“是是是,多谢沙少爷,我们这就滚。”萧逐风赔着笑,招呼着顾停云和鲁小班,三人快步朝着总坛外走去。
直到走出那扇沉重的大门,重新感受到外面相对自由的空气,鲁小班才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过来,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被顾停云一把扶住。
萧逐风脸上的“虚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如同巨兽匍匐般的排教总坛,低声道:“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外围,阁楼上。
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叶星澜,耳朵微微一动,低声道:“他们出来了。”
秦烈立刻扑到窗边,看到顾停云三人安然无恙地走出总坛大门,混入街巷人流,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他娘的……总算出来了!吓死小爷了!”
叶星澜的目光却依旧锐利,他注意到萧逐风出来时,看似随意地用手拂过左肩——这是 “有所发现,按计划撤离” 的预定信号。
“他们成功了。”叶星澜对秦烈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我们也可以撤了,去第二汇合点。”
秦烈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好!我就知道他们能行!”
第一次深入的虎穴潜行,虽然惊险万分,但总算有惊无险,并且带回了关于水牢凶兽的关键情报。然而,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那墨绿色水池中的铁链,那被改造的凶戾巨狼,以及即将到来的“紫袍大人”,都预示着接下来的斗争,将更加残酷和血腥。
(第5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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