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星澜带来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两颗石子。黑风坳干净利落的劫案,以及那个捻着棋子、打听过往的冷峻书生,将“天机学院”与“北冥雪阁”的阴影,清晰地投射到了这座无名小村的上空。
院内的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篝火依旧,箫声仍起,但交谈中多了几分研判与思索。
“墨渊…”萧逐风指尖敲打着千机扇的扇骨,发出规律的轻响,“天机学院这一代最杰出的‘执棋者’,据说其推演之能,已能窥见未来一隅。他若对我们产生了兴趣,事情就会变得异常复杂。”他看向顾停云,“他打听栖霞镇之前的事,绝非偶然,或许在他推演的某个‘未来’里,我们占据了某个关键的位置。”
顾停云目光沉静地望着跳动的火焰:“天机学院虽超然物外,却向来以‘拨乱反正,维系天道平衡’为己任。墨渊此举,或许并非恶意,但被他纳入‘棋局’,福祸难料。”他顿了顿,看向秦烈,“后山溪边的冰痕,确定是脚印旁独有?”
秦烈重重点头:“错不了!就那一小块石头结了冰,旁边的草叶都好好的。那脚印…嗯,有点像女人家的,很轻,很快,要不是我眼尖,根本发现不了。”
“步履生寒,踏水成冰…是北冥雪阁的‘踏雪无痕’身法,而且造诣极深。”司徒晚轻声道,“月清凝…她果然在附近。北冥雪阁世代镇守极北冰原,监视着那些自远古遗存的禁忌力量,她们入世,通常意味着她们感知到了某种足以扰动世间平衡的‘异常’。”
“一个在推演天机,一个在监控平衡。”叶星澜抱着他的弓,靠在阴影里,声音平淡却切中要害,“他们都为‘正道’而来,但方式,恐怕与我们不同。”
这正是关键所在。理念的差异,有时比纯粹的善恶对立更难以调和。
“管他什么方式,行侠仗义靠的是手中刀枪,心中热血!”秦烈瓮声瓮气地一拍大腿,“咱们问心无愧,怕他什么算计、什么平衡!”
他的莽撞言语冲淡了几分凝重的气氛。萧逐风失笑:“烈爷赤诚!不过,与这等人物打交道,多一份心思总无大错。墨渊善弈,我们就需让他看到,我们并非任由摆布的棋子;月清凝超然,我们便让她明白,人间的‘情义’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计算的力量。”
接下来的几日,小院的生活依旧按部就班,但暗地里的戒备提升到了最高。平静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这天下午,村里唯一的货郎再次路过,带来了更确切的消息。
“几位客官,打听清楚了!”货郎压低了声音,“黑风坳那事,邪门!被劫的商队运的是批西域古籍和矿石,据说跟某个上古邪教遗迹有关!动手的人手法利落,不像求财,倒像…灭口和夺物!”他搓着手,又补充道,“还有您几位上次问的那个捻棋子的书生,有人在五十里外的‘集贤镇’见过他,跟一个穿着火红袍子、头发乱糟糟像狮子似的壮实年轻人在一起,两人在茶馆里像是争执,那红袍小哥嗓门大,我隔老远都听见一句‘你这酸儒,算计来算计去,何时才能痛快杀敌!’”
火红袍子,狮发壮硕,性如烈火!又一个特征鲜明的人物。
货郎走后,萧逐风沉吟道:“炎阳部落,赤焰。他们部落世代镇守南荒,与侵蚀现实的异兽血战,性格最是耿直刚烈。他显然与墨渊的‘谋定后动’理念不合。”
“黑风坳劫案牵扯上古邪教遗迹,此事已非同小可。”顾停云缓缓道,“墨渊在集贤镇出现,或许正是为此事布局。而赤焰…他嫉恶如仇,定是听闻风声,前来斩妖除魔。他们的目标可能一致,但方式…南辕北辙。”
线索逐渐交织,指向一个共同的核心——拜月教遗迹。而围绕着它,这些来自各方、秉持不同正义理念的天才,已经开始提前碰撞。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了。”顾停云最终做出了决定,“遗迹之事关乎苍生,既然知晓,便不能置身事外。无论是墨渊的推演,月清凝的监控,还是赤焰的直率,我们都需亲自去了解,去判断。”
休整期,结束了。
众人并无异议。短暂的安宁滋养了身心,也坚定了前行的意志。
收拾行装时,气氛不复之前的轻松,却多了一份沉毅。秦烈将焚寂枪擦拭得寒光凛冽;叶星澜检查着箭囊里的每一支箭矢;司徒晚仔细分装好各类药材;萧逐风则将他那些小机关一一拆除回收。
顾停云站在院中,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承载了他们十余日宁静时光的院落。他将这份温暖仔细敛入心底,如同藏起一捧足以照亮前路的火种。
“我们去集贤镇。”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看看这‘正义’的洪流,将涌向何方。”
暮色中,五人悄然离开小村,身影没入通往集贤镇的官道。远方天际,阴云渐聚,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道清冷如月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们曾居住的小院外。月清凝白衣胜雪,目光扫过空荡荡的院落,在那曾生过篝火的地方微微停留。她能“看”到此处残留的、强烈而温暖的“气韵”,与这世间大部分的浑浊与混乱截然不同。
“变数,亦是…希望?”她轻声自语,如同风雪掠过山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旋即转身,消失于渐浓的夜色中。她的路途,或许终将与这群人交汇。
第八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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