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狼狈的蔺苍安是苏念一从未见过的。
在她的记忆里，蔺苍安从来都是光风霁月，不染铅尘的谪仙。
苏念一下意识的想要去帮去扶，最终还是收回了手，选择躲在暗处。
如今他们是对立的双方，不该有接触的。
顾星澜移开眼，她哪能不明白苏念一这心软的毛病又犯了。
眼不见心为静，她索性将目光投到蔺苍安身上。
心中也不由唏嘘的一番，随即是不屑和冷笑。
就单凭他让苏念一落了个亡命天涯的处境，就足以让顾星澜记恨一辈子。
如今蔺苍安的状态，可不足以消弥她的愤恨。
顾星澜只觉得烦闷的很，她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苏念一，很明白现在做什么对她的益处是最大的。
她拽了拽苏念一的袖子。
“你去看看他吧，有什么想问的一次问清楚，过多的纠缠对你和他都不好。”
苏念一傻愣愣的看着她，“阿澜……”
顾星澜收回手，双手抱刀靠在树闭眼，不再看她。
“若你今日不问个清楚，晚上怕是会睡不着。”
“我在这等你，别…让我等太久。”
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带着酸和苦。
“好。”
苏念一的回答很轻，很短，只有一个字。
可当她真的走出暗处，顾星澜的目光还是忍不住追随出去。
……
蔺苍安察觉有人靠近猛的一睁眼，目光凌厉的扫过那异动的方向。
当看清楚苏念一那张脸时，整个人呆在了原地，一度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看着白衣少女一步步靠近，最先涌过来的是欣喜，随后是心虚和愧疚，最终全部化为不甘。
蔺苍安挪开了眼不敢再看。
“师尊……”
这是苏念一说的第1句话。
这个称呼，似乎无论蔺苍安成为什么样的人都不会改变。
可在苏念一心中的确如此。
蔺苍安是魔，是修真界的敌人，甚至是她流亡天涯的罪魁祸首。
她很清楚，或许从一开始蔺苍安对她是有所图谋的，两人的相遇本就是一场精心谋划的算计。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抹去半月峰上了一切。
感情是虚假的，可苏念一得到的东西却是真实的。
学识，剑术，为人，处世，背景，金钱，陪伴，甚至是他的本命灵火……
苏念一之所以能成为今天的苏念一，蔺苍安功不可没。
所以她不能，不愿，更不会否定，蔺苍安就是她的师尊。
哪怕他是魔，哪怕他被千人唾弃，万人追杀。
蔺苍安曾经也确确实实是一个好师尊，或者说想要成为一个好师尊。
可命运编写好了剧本，让他们站在了对立的两方。
“师尊，一年未见，别来无恙。”
这是苏念一今天的第2句话，称呼依旧不变。
可不知怎么的，蔺苍安却莫名的想哭泣，眼眶热起来的那一瞬间，就连他自己都恍惚了。
他不再躲避，抬头对上苏念一的桃花眼，扬唇一笑。
“好久不见啊，小徒儿。”
“都到了如今这般境地，没想到你还愿意唤我一声师尊，还真是长情啊……”
不知是嘲讽，还是……
苏念一主持诸邪剑，神色平静的站在他面前。
“师尊不也是还在唤我徒儿吗？”
蔺苍安看着她手中的剑，忽然就明白了书上那句死亡才是解脱。
“小徒儿，今日落在你手里，算我欠你的。”
“今日杀了我，你就能洗脱嫌疑。”
蔺苍安看着她的眼睛，一如在半月峰时笑得温柔。
“死在你手里，倒也不错。”
“死在自己徒弟手里，我这个做师尊的也不丢脸，至少证明我教的好。”
蔺苍安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身上并没有传来金属刺穿的疼痛，只听到身旁有器物落地的声音。
他不解的睁开眼，身边多了一个瓷瓶。
是疗伤的丹药。
苏念一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蔺苍安，许久只有一句。
“师尊，诛邪剑只诛邪，不诛魔。”
“因为你是我师尊，所以我不杀你，但你是修真界的敌人，所以我会用性阻拦魔族进攻的步伐。”
“今日之后，你我师徒二人，不死不休。”
话落，苏念一头也不回的离开。
蔺苍安呆愣了一瞬，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涌起浓浓的不甘，大喊了一声。
“苏念一！”
她的脚步一顿。
蔺苍安忽然就有了将一切和盘托出的勇气。
“如果…如果我说我有苦衷呢？”
“我们不想进攻元初界，我们只是想打开回家的路而已。”
“我们只是想回家而已！”
“你……相信吗？”
苏念一没有回答，听他讲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蔺苍安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哭了。
她…不会再信我了。
他的小徒儿……不会再信他了。
可她又凭什么信他？
使他害得小徒儿落得如此境地，这都是他应得的。
“回家”两个字太过沉重，整整压在蔺苍安身上200年，压的他喘不过气，抛弃一切。
但他没法放下这两个字，黑水沉渊下天灾不断，九成的魔族献祭自己的魔根。
整个修罗魔族都在等待着“回家”的那一天。
回到那个大祭司口中，能够平安存活的修罗魔域。
回到他们幻想了千年的乌托邦。
顾星澜躲在暗处旁观了全程，苏念一走回来时，神色平静的可怕。
“走吧。”
顾星澜明知道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她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相信吗？”
“相信玄冥魔君的话吗？”
苏念一长舒了一口气，偏头看着顾星澜的眼睛。
“信与不信，重要吗？”
顾星澜怔愣了一瞬，忽的笑了一下。
是了，这才像是苏念一会说的话。
“确实不重要。”
顾星澜抱住了她，埋在她的肩头一字一句道。
“信不信是你的选择。”
“而我的选择自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信你，站在你的身边，就是我的选择。”
话落，她就松开了苏念一，拉着她的手往森林外走。
“我们走吧。”
天大地大，沧海变化。
无论去哪，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只要你在身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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