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亮,院里还静着,只有公鸡在隔壁胡同叫了两声。李秀芬蹲在公用厨房的角落,手里捏着一小撮碎煤,轻轻撒进炉膛。她没急着点火,先用铁条把底灰掏干净,再垫上几块松软的刨花——这是昨晚上林建华教她的法子,说“火要慢慢养,不能急”。
她划了根火柴,纸团一点就着,火苗蹭地窜上来,舔着煤块边缘。她屏住呼吸,等火势稳了,才轻轻合上炉门,调小风门。锅坐上去时,底面已经微微发烫。
她松了口气,手心却还捏着汗。
昨天那场生炉子的狼狈,她记得清楚。赵大妈的笑,吴婶躲在门缝里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背上。她不想再被人看笑话,更不想让林建华回来还得给她收拾烂摊子。
锅热了,她倒进一勺油——是前天林建华从厂里带回的半瓶豆油,宝贝得连瓶盖都拧得死紧。油刚冒烟,她就把切好的白菜帮子倒进去,锅“刺啦”一声响,白生生的菜帮子在热油里卷了边。
她多放了两瓣蒜,用铲子拍碎,扔进锅里。蒜香“腾”地炸开,混着酱油的酱色往菜里一泼,整口锅都活了过来。她加了水,等水开下面条,又顺手掰了半个土豆进去,切成薄片,煮软了也能提味。
面是定量买的挂面,细得像线,一斤要省着吃半个月。她没舍得多下,只煮了两人份,可还是悄悄多添了半碗的量。
锅盖一盖,香气就压不住了。先是蒜香,接着是酱香,最后是面汤滚沸时那种暖烘烘的粮食味儿,顺着风往院子里飘。
赵大妈家的窗户“吱呀”一声推开,她探出头来,围巾都没系好:“这是谁在做饭?咋这么香?”
没人应声。
秀芬低着头,把多煮的那碗面盛进粗瓷碗里,悄悄端到赵大妈窗台边,轻轻放下,转身就走。
赵大妈愣了下,低头看看碗,又抬头看看厨房方向,嘴里嘀咕:“这丫头,搞啥名堂?”
她没动。
直到她男人在屋里咳嗽:“谁放碗门口了?挡道了。”
她才磨磨蹭蹭把碗端进来,掀开盖着的旧搪瓷盘。热气扑上脸,她鼻子一抽,那股子蒜香直往脑门钻。
她拿筷子搅了搅,夹起一筷子面,吹了两下,送进嘴里。
面条软硬适中,白菜脆生生的,汤头清亮却有味,蒜香在嘴里打转,后味还带点酱的醇厚。她一口没说话,低头又吸了一大口。
“行啊。”她终于嘟囔出一句,“这丫头……还真有两下子。”
她男人闻着味儿也凑过来:“剩的?给我吃口。”
“去去去,这是人家秀芬特意送来的,你吃你那窝头去。”
她吃完,碗都没洗,端着就出了门,站在自家门口,冲厨房方向扬了扬嗓门:“秀芬!面好吃,下回多放点蒜啊!”
秀芬在锅边洗碗,听见了,嘴角一翘,没抬头,只应了声:“好嘞,婶子。”
吴婶家门开着条缝,她正蹲在门口刷牙,牙粉沫子还挂在嘴角。她瞥见赵大妈捧着空碗回来,又听见那句夸,脸一下子拉下来。
“不就是一碗面嘛,”她漱了口,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到厨房,“酸菜炖粉条都比这香,穷讲究。”
她男人吴老蔫从屋里出来,嘴里还嚼着什么,听见这话,咽下最后一口,说:“你别说,刚才我偷吃了半口,真不赖,那蒜炸得正好。”
“你还有脸说?”吴婶瞪他,“人家送的是赵大妈,你一个大男人,蹭啥蹭?”
“香嘛。”吴老蔫挠挠头,“再说,人家也没说不给。”
吴婶气得牙痒,冲厨房方向哼了一声:“有本事天天做,看你能撑几天。”
秀芬听见了,手里的碗没停,还是轻轻一笑:“婶子要是喜欢,明儿我多放点醋,专门给您做一碗酸汤面。”
吴婶一愣,没料到她不恼不怒,还应得这么顺溜,一时倒说不出话来。
她男人倒乐了:“那敢情好,我喜欢酸的。”
“闭嘴!”吴婶甩下牙缸,回屋摔上门。
秀芬没再吭声,把锅碗刷干净,拎着水桶去井边打水。路过孙寡妇家门口时,门虚掩着,她听见里面孩子咳嗽,一声接一声,听着揪心。
她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刚打满水,赵大妈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把拉住她袖子,把她拽到墙角。
“秀芬,”她压低声音,“孙家那孩子,昨儿咳了一宿,烧得脸通红,她妈急得直掉泪。”
秀芬眉头一皱:“请大夫了吗?”
“请了,说是感冒,开了药,可那药贵,一包就要四毛二,她家哪出得起?”
秀芬没说话。
赵大妈又说:“你也别多管,孙桂香那人,心气高,不愿欠人情。可孩子病着,谁看着都难受。”
她顿了顿,又补一句:“你那面……真挺香的。”
秀芬点点头,把水桶放下,擦了擦手。
她没说要帮忙,也没说不管。只是记下了。
晚上林建华回来,饭桌上说起厂里月底要加班,工资能多几块钱。秀芬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随口问:“咱家那糖精,还有多少?”
林建华扒了口饭:“就剩小半瓶了,咋了?”
“没啥,”她低头吃饭,“就是想着,明儿想做点酸汤面,吴婶不是说喜欢酸的嘛。”
林建华抬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你还真做?”
“做啊,”她也笑,“又不费事。”
饭后她收拾完碗筷,回屋坐在炕沿上,从柜子里摸出那个小铁盒。打开,里面躺着几颗糖精,白纸包着,边角都磨毛了。她轻轻捏起一颗,放在手心看了会儿,又放回去,合上盖子。
她没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摩挲着铁盒的边角。
第二天早上,她又起了个大早。
炉火一点就着,锅热油响,她切了白菜,拍蒜,倒酱油,又额外加了半勺醋,酸香扑鼻。面快好时,她打开铁盒,指尖沾了点水,裹起一颗糖精,轻轻化进汤里。
量极小,几乎尝不出甜,却让整碗面的滋味更润了。
她多煮了一碗,这次,直接端到了孙寡妇家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她就把碗放在门口石墩上,转身走了。
走到拐角,她回头看了一眼。
门开了条缝,一只小手伸出来,飞快地把碗拽了进去。
她没笑,也没走,就站在那儿,等。
门又开了一点,孙寡妇探出头来,眼睛红红的,手里还端着碗。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
秀芬朝她点点头,轻声说:“孩子好些了吗?”
孙寡妇嘴唇动了动,终于挤出一句:“好多了……谢谢你。”
秀芬说:“明儿我还做。”
她转身往家走,脚步轻了些。
刚进院,赵大妈从屋里冲出来,一把拉住她:“秀芬!吴老蔫今早跟我说,他媳妇吃了你那面,半夜起来又热了一碗,说‘比食堂大师傅做得还地道’!”
她压低声音:“你可算把那嘴碎的治住了。”
秀芬笑了笑,没接话。
她知道,一碗面换不来真心,但至少,能让门开一条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粗糙,但有力。
这日子,得一口一口吃下去。
她正要进屋,孙寡妇突然追出来,手里攥着个布包。
“你……你等等。”她声音发抖,“这是……我家腌的萝卜干,不值钱,可……你尝尝。”
秀芬接过,没推辞,认真说:“谢谢,我爱吃的。”
孙寡妇眼圈又红了,低头快步走回去。
秀芬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包萝卜干,沉甸甸的。
她刚转身,听见吴婶家门“哐”地一声打开。
吴婶站在门口,围裙都没系好,盯着她手里的布包,脸色变了变。
“那……是孙家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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