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沈清辞睡得并不沉。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大脑在高速运转,反复推演着明日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以及对应的应对之策。天还未亮,她便起身,让春桃用仅有的热水伺候她梳洗。
没有华服珠宝,只有一件半新不旧、颜色寡淡的衣裙,还是春桃翻箱倒柜找出的最体面的一件。头发也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脂粉未施,脸色因久病和营养不良而显得异常苍白。
“小姐,您这样……是不是太素净了些?”春桃有些担忧,侯府来人,别的院子的小姐们怕是早就打扮得花枝招展了。
沈清辞看着铜镜中模糊却清冷的容颜,淡淡道:“冲喜,不是选美。病弱、乖顺,才是他们想看到的。” 过于鲜亮,反而会引人警惕,甚至激起侯府女眷不必要的嫉妒。她要以最低的姿态,降低所有人的防备心。
果然,辰时刚过,将军府的前院便热闹起来。永宁侯府的人到了。
来的是一位姓钱的妈妈,约莫四十多岁年纪,穿着体面的靛蓝色绸缎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带着两个同样打扮干净利落的小丫鬟。她是永宁侯夫人身边的得力心腹,此行名为探望未来世子妃,实则是替主子做最后的把关。
正厅里,沈巍将军和打扮得珠光宝气的柳姨娘早已等候多时,脸上堆满了热情甚至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容。庶女沈清柔也精心装扮过,站在柳姨娘身后,好奇又嫉妒地偷偷打量着侯府的人。
“钱妈妈一路辛苦,快请上座。”沈巍拱手道,全然没了平日在府里的威严。
钱妈妈微微屈膝行礼,态度不卑不亢:“沈将军、柳夫人客气了。老奴奉侯夫人之命,前来探望大小姐,不知大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她目光扫过厅内,并未看到正主。
柳姨娘连忙笑道:“清辞那孩子前几日不慎落水,身子是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正在后院歇着呢。我这就让人去叫她过来。” 她给周妈妈使了个眼色。
周妈妈会意,正要转身,却听钱妈妈道:“不必劳烦。大小姐既然身子不适,老奴过去探望便是,也免得大小姐走动辛苦。”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却让柳姨娘心里咯噔一下。去那破院子?岂不是什么都看见了?她刚想找借口阻拦,沈巍已经连连点头:“钱妈妈体恤,如此甚好,甚好!”
柳姨娘只得把话咽了回去,暗暗瞪了周妈妈一眼,示意她赶紧先去那边收拾打点一下。
当柳姨娘陪着钱妈妈来到沈清辞那座偏僻破败的院落时,尽管周妈妈已经匆忙收拾过,但那股子寒酸气依旧掩盖不住。斑驳的墙面,破旧的窗棂,院子里光秃秃的,连棵像样的花草都没有。
柳姨娘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道:“这孩子喜静,自己挑了这处院子……”
钱妈妈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嗯”了一声,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内,沈清辞正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那床略显单薄的旧被,春桃垂手站在一旁。见到众人进来,沈清辞挣扎着要起身行礼,声音虚弱:“清辞不知妈妈到来,未能远迎,还请恕罪……”
她动作间,一阵轻微的咳嗽,脸色更白了几分,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
钱妈妈快走两步,虚扶了一下:“大小姐快别多礼,您身子要紧,躺着就好。” 她的目光迅速而仔细地扫过房间——简陋的家具,微弱的炭火,以及沈清辞那身过于朴素的衣着和苍白的小脸。
这处境,可比她预想的还要……艰难。钱妈妈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侯府深宅,什么龌龊事没见过?这位嫡出大小姐在娘家的日子,显然很不好过。
柳姨娘在一旁看着,心里七上八下,忙解释道:“清辞前日落水受了寒,这才挪到这静僻处将养,平日里的用度都是按嫡女的份例,半点不曾短缺的。” 这话,简直是欲盖弥彰。
钱妈妈仿佛没听见柳姨娘的辩解,只是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语气放缓了些,对沈清辞道:“大小姐,侯夫人很是挂念您。世子爷也盼着您过去呢。” 她这话带着试探。
沈清辞抬起眼,眼中适时地泛起一层水光,不是委屈,更像是一种认命般的哀婉和强装的坚强。她微微垂下头,声音轻柔却清晰:“劳侯夫人和世子挂心,是清辞的不是。清辞……清辞都省得的。只要能对世子的病情有所助益,清辞万死不辞。”
她没有抱怨一句处境,没有流露一丝对未来的恐惧,反而表现出一种逆来顺受的“懂事”和“牺牲精神”。这种姿态,恰恰最能迎合侯府当下“病急乱投医”的心态,也最容易博得执行命令的下人一丝微妙的同情。
钱妈妈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这位沈大小姐,似乎和打听来的怯懦无能有些出入。这份沉静和“懂事”,在某种程度上,或许比一个光鲜亮丽却可能惹是生非的世子妃,对现在的侯府更“合适”。
“大小姐能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了。”钱妈妈的语气又缓和了几分,“婚期就定在三日后,府中会派人来接。大小姐这两日好生将养,缺什么短什么,尽管派人……或者让柳夫人告知老奴一声便是。”
最后这句话,意味深长。既是暗示,也是给沈清辞递出了一根微弱的橄榄枝——侯府注意到了你的处境,并且,愿意在某种程度上给你一点支撑。
柳姨娘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却不敢表露出来。
沈清辞心中雪亮,她知道,自己这第一步险棋,走对了。她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害、懂事、且需要侯府“庇护”的弱势形象,这为她进入侯府后,争取到了一点极其宝贵的操作空间。
“多谢钱妈妈。”沈清辞低声道谢,姿态放得极低。
钱妈妈又嘱咐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临走前,她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个小小的炭盆,以及桌上那碟与这房间格格不入的、还冒着些许热气的肉馒头。
送走钱妈妈一行人,破旧的小院重新恢复寂静。
春桃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小姐,刚才可吓死奴婢了!那位钱妈妈,眼神好厉害!”
沈清辞靠回床头,脸上那副柔弱的表情渐渐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她轻轻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春桃听:
“戏台,已经搭好了。接下来,该我们登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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