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令坐在院中石凳上,残玉贴着胸口,热得发烫。他没动,手撑着膝盖,盯着地面。血月刚爬上山脊,天边那层红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映得井沿泛出暗光。他刚从祠堂回来,脚底还带着地脉震颤的余感,可这会儿,那股热劲儿顺着玉往脑子里冲,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闭了会儿眼,想压住这股躁,可玉突然一烫,像是烧红的铁片贴上皮肉。眼前一黑,人就栽进了梦里。
梦里的海是黑的,浪不高,但沉,一层压着一层,像是底下有东西在翻身。他站在甲板上,脚下木板腐得厉害,一踩就往下陷。远处海面裂开一道口子,月光斜照进去,照出半截青铜器,锈得发绿,缠着海草,正一寸寸往上浮。
甲板上站着一个人。
赵崇俨。
他穿着那身唐装,金丝眼镜在月光下反着光,手里攥着一卷帛书,嘴里念着什么,听不清。他往前走,像是要跳海,可脚底突然裂开,几根青铜链子从水里钻出来,缠上他的腿,猛地一拽。他摔了,手里的帛书飞出去,落进海里,瞬间被黑水吞了。
罗令想喊,喊不出。他只能看着赵崇俨被拖进水里,越沉越深,那双金丝眼镜最后闪了一下,就没了。
海面合拢。
风停了。
一个声音从水底传来:“巽位藏舵。”
他猛地睁眼,人倒在石凳上,后背全是冷汗,嘴里还在念那四个字:“巽位藏舵……巽位藏舵……”
赵晓曼推门出来时,他正坐在井沿边,手抖得拿不住水杯。她蹲下,抓住他手腕,掌心一碰,吓了一跳:“你手怎么这么凉?”
“我刚……做了个梦。”他说。
她没松手,“什么梦?”
“赵崇俨掉海里了。”他抬头看她,“在南海,一艘沉船上。他被青铜器拖下去的。”
赵晓曼没笑,也没说他胡话。她盯着他眼睛看了几秒,然后站起身,回屋拿了玉镯出来。
她把镯子递到他面前。
“你看这个。”
镯子内侧,刻着四个小字:巽位藏舵。
他手指抖了一下,慢慢摸上去。字是刻的,可摸着有点温,像刚被人焐过。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刚才。”她说,“你喊这四个字的时候,镯子突然发烫,我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有字。”
他低头看着镯子,又抬头看天。血月正悬在头顶,红得发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光。
“这不是巧合。”他说。
“不是。”她声音轻了,“你梦见的,和我镯子上的字,一模一样。”
他没说话,手攥着残玉,玉还在烫,贴着掌心,像一块刚从火里捞出来的炭。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这镯子,是从哪儿来的?”
“外婆给的。”她说,“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具体什么来历,她没说。”
“祖上……”他喃喃,“你姓赵。”
她点头。
他心里一沉。
赵崇俨也姓赵。
他没再问,只把玉镯翻来去看。刻字很细,刀工老,不是现代人能仿的。他忽然想到祠堂墙上的航海图,那张图上,东南方位标了个红点,旁边写着“巽位沉舟”。
“沉舟”和“藏舵”——差一个字,但意思连上了。
舵是船的命脉,藏在巽位,按常理说不通。巽是风位,主气口,不是藏物的地方。除非……这“舵”不是实物。
他抬头看赵晓曼,“你觉得‘藏舵’是什么意思?”
她皱眉想了想,“舵是控船的。藏,说明不能让人知道。是不是……某种机关?或者,是开启什么的钥匙?”
“钥匙……”他低声重复。
血月照下来,院子里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忽然想起梦里的海,那股黑水翻涌的动静,还有甲板下沉时的震动。那种震动,他听过。
“王二狗。”他猛地站起身。
赵晓曼愣了下,“怎么了?”
“他刚才说,崖壁有异响,像海底打鼓。”
“他巡山回来提过一句。”
罗令转身就往院外走。赵晓曼跟上,“你去哪儿?”
“后山。”
夜风刮得紧,山路湿滑,草叶上挂着露水。王二狗正蹲在崖边,手里拎着马灯,听见脚步声回头:“令哥?”
“你说的响声,还在吗?”
王二狗指了指崖壁,“刚停了。但前半个钟头,一直有,咚、咚、咚,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
罗令蹲下,手贴在岩面上。
凉的。
可他闭眼,梦里的画面又来了——黑水翻涌,青铜器浮出,甲板下沉,那股震动,和这崖壁传上来的,一模一样。
他睁开眼,低声说:“那不是鼓声。”
“是船。”
赵晓曼站在他身后,没说话。她看着罗令的背影,忽然发现他脖子上的残玉,正泛着一层极淡的青光,像是水在流动。
“你刚才说的梦……”她开口,“你以前也做过这种梦?”
他没回头,“小时候就开始了。每次碰古物,或者地脉动的时候,就会梦见。”
“那……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什么?”
“知道这玉能让你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点头:“嗯。”
“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也没人信。”他站起身,看着崖壁,“而且,这东西……不能随便用。每次用,都像是被抽走点什么。昨晚地脉断,我靠它看水脉走向,今天它又强行拉我进梦——它在提醒我,有事要发生。”
“什么事?”
“有人要动不该动的东西。”他转头看她,“赵崇俨没死。他还在找沉船。他要的不是文物,是‘舵’。”
“舵在哪儿?”
“在巽位。”他说,“在南海,在地底下,在……某个只有特定时候才能打开的地方。”
赵晓曼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你是说,这梦不是你看过去,是它在告诉你未来?”
他没答,只抬头看天。
血月正移到中天,红得发紫,像是被谁泼了墨。月光斜照进崖缝,照出一道裂痕,像是刀砍出来的。
他忽然想起竹简上的字:“海引三脉,巽位为根。”
根不是地,是船。
是沉在海底的那艘。
“月食是天地之息。”他低声说,“也许……这才是钥匙。”
赵晓曼没再问。她站在他旁边,手慢慢握紧了玉镯。镯子又烫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
王二狗在后面咳嗽了声,“令哥,我刚想起来……我爷说过,血月那晚,海龙翻身,船要出水。”
罗令没动。
他知道,这不是传说。
是预警。
他摸出残玉,贴在崖壁上。
玉一碰石,表面青纹骤然流动,像是活了。一道虚影从玉面浮起,是星图,和石经上的天枢定海图一模一样,可这会儿,星位在动,缓缓旋转,最后停在东南角。
星点落下,压住一个红点。
红点旁,浮出两个字:藏舵。
他盯着那两个字,手慢慢攥紧。
赵崇俨要的,从来不是青山村。
他要的是海里的东西。
而残玉要他看见的,也不是过去。
是即将发生的,一场更大的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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