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冷眼旁观,疑云初起
琼华苑的九曲回廊上,乱作一团。
水花扑腾声、沈清柔含糊不清的呓语呻吟、王氏气急败坏的指挥声、仆妇内侍的惊呼奔跑声、以及周围看客们压抑不住的窃窃私语声,交织成一曲荒诞的闹剧。
“快!快把二小姐拉上来!拿斗篷来!”王氏几乎是尖叫着,脸色铁青,再也维持不住侯府主母的雍容体面。她精心培养、寄予厚望的嫡亲女儿,此刻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浑身湿透,衣衫不整,行为放浪地贴在一个低贱的侍卫身上!这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几个粗壮的仆嬷嬷七手八脚地将神智昏沉的沈清柔从水里拖拽上来,用一件厚实的锦缎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沈清柔却仍在斗篷里不安分地扭动,嘴里发出令人面红耳赤的嘤咛:“热……好难受……枫哥哥……帮帮我……”
这声音虽不大,但在场不少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引来更多意味深长的目光和低语。
林枫站在回廊入口处,俊朗的面容一阵红一阵白。他看着自己心中皎洁如月光、一向端庄得体的柔儿妹妹竟变成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难堪,还有一种被当众打了脸的羞愤。他想上前,却被沈清柔那失态的样子和周围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而与他并肩而立的顾九渊,自始至终,面色都冷峻如冰雕,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不起一丝波澜。他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沈清柔身上停留超过一息,反而再次落回了跌坐在地的沈清辞身上。
那个永宁侯府的病弱嫡女,此刻正被她的丫鬟紧紧搀扶着,单薄的身子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脸色苍白得透明,长睫上挂着将坠未坠的泪珠,唇瓣被她咬得失去了血色,一副受惊过度、随时可能晕厥过去的脆弱模样。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这场意外中最无辜、最可怜的受害者。
可顾九渊那双洞悉世情的眼睛,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不协调的违和感。
她的颤抖,她的恐惧,她的虚弱,都表现得恰到好处,无可指摘。但就在方才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她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眸子里,深处藏着的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极快掠过的、仿佛猎人看到猎物落入陷阱般的嘲弄。
还有她那只蜷缩的手,指尖那一点几乎看不见的湿润痕迹……
落水的是沈清柔,为何她的指尖会有水渍?是溅上的?还是……
“王爷,林公子,这边混乱,恐污了二位的眼,还请移步敞轩歇息。”一个内侍官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躬身请罪。
林枫这才像是找到了台阶,连忙道:“正是正是,九渊兄,我们……”他看向顾九渊,却发现对方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
顾九渊的目光仍锁定在沈清辞身上,薄唇微启,声音冷冽如泉,不带丝毫情绪:“永宁侯夫人。”
正焦头烂额的王氏闻声一愣,连忙转过身,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王、王爷……”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位煞神怎么开口了?可千万别迁怒侯府!
“贵府二小姐看来需即刻诊治。”顾九渊语气平淡,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大小姐似乎也受惊不浅,此地混乱,不宜久留。”
王氏这才像是猛然想起沈清辞,看到她那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心头更是烦躁厌恶至极!都是这个扫把星!若不是她,柔儿怎么会落水失态!
但当着顾九渊和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得不做出慈母样子,忙对身边的嬷嬷道:“快!先送大小姐去附近的暖阁休息!请府医过来瞧瞧!”她此刻只想赶紧把沈清柔这个烂摊子收拾好,至于沈清辞,别死在这里给她添乱就行。
“是!”两个嬷嬷上前,和春汐一起,搀扶起“虚弱无力”的沈清辞。
沈清辞借着力道起身,双腿“发软”,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倚靠在春汐身上,经过顾九渊身边时,她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呼吸急促,仿佛多停留一刻都会窒息。
然而,就在错身而过的刹那,一道极低、极冷的声线,如同冰线般精准地钻入她的耳膜:
“沈大小姐,好手段。”
沈清辞浑身几不可查地一僵,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发现了?!
不,不可能!她做得天衣无缝,他绝无可能找到证据!这定是试探!
强大的意志力让她瞬间压下了所有的震惊和慌乱,她非但没有抬头,反而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声惊吓到,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破碎的呜咽,身体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小姐!小姐!”春汐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她,哭喊起来。
场面更加混乱。
顾九渊看着那具软倒在自己脚边不远处、苍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体,墨玉般的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和探究。
晕得真是时候。
这永宁侯府的病秧子,似乎比他想象中……有趣得多。
他不再多言,转身,玄色衣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度。
“走吧。”他对愣在一旁的林枫淡淡道,语气不容置疑。
林枫看着被匆忙抬走的沈清柔,又看看“昏迷不醒”的沈清辞,再看向顾九渊冷漠的背影,最终一跺脚,还是跟了上去。只是离开前,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沈清辞的方向,眉头微蹙。今日的沈清辞,似乎和以往那个唯唯诺诺、毫无存在感的未婚妻,有些不一样……还有,九渊兄为何独独对她……
……
沈清辞被抬到附近一处僻静的暖阁。
房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喧嚣。王氏忙着处理沈清柔的烂摊子,只派了个小丫鬟过来看了一眼,见沈清辞“昏迷”着,便丢下句“好生照看”就走了。
确认屋内再无外人,原本“昏迷”的沈清辞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姐!您醒了!吓死奴婢了!”守在一旁的春汐又惊又喜,眼泪汪汪。
“我没事,”沈清辞坐起身,眼神一片清明,哪里还有半分昏沉脆弱,“只是方才气急攻心,一时缓不过来罢了。”她随口编了个理由。
春汐深信不疑,又是端水又是拍背。
沈清辞接过水杯,指尖却微微发凉。
顾九渊……他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真的看出了什么破绽,还是仅仅出于直觉的试探?
这个男人,比她预想的还要危险和敏锐。他就像一头蛰伏在暗处的猛兽,看似冷漠旁观,实则一切尽收眼底。
不过,无论如何,今日的计划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沈清柔当众落水,失态丑态毕露,还与侍卫有了肌肤之亲,名声算是毁了大半。这比前世她所遭受的,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而她自己,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受惊过度、无辜被牵连的受害者形象。经此一事,王氏和沈清柔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轻易敢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来算计她——她们会先忙着收拾残局,并且重新评估她这个“病弱”嫡女。
“春汐,”沈清辞低声吩咐,“今日之事,回去后无论谁问起,你只需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二妹妹是不慎自己落水的,明白吗?”
春汐用力点头:“奴婢明白!二小姐自己没站稳,与小姐您无关!”
沈清辞点点头。春汐虽然单纯,但胜在忠心,口风也紧。
她在暖阁中“休养”了约莫一个时辰,估摸着外面的宴会也差不多该散了,才让春汐去通知侯府的人,说自己好些了,可以回府了。
回去的马车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王氏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看都懒得看沈清辞一眼。沈清柔被裹在厚厚的斗篷里,似乎是醒了,却一直低低地哭泣着,偶尔抬头看向沈清辞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的惊疑。她至今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掉下去,还变得那么奇怪……
沈清辞则继续扮演着她的鹌鹑,缩在车厢角落,低眉顺眼,时不时压抑地咳嗽两声,仿佛随时会碎掉。
一路无话。
回到永宁侯府,沈清柔直接被抬回了自己的“芳菲院”,王氏立刻请了相熟的老府医过去,紧闭院门。
沈清辞则被近乎遗忘地送回了她的“揽月阁”。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屏退左右,沈清辞立刻卸下了所有伪装。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眸色冰寒。
今日只是小试牛刀。
顾九渊的怀疑,王氏母女的怨恨,都将是未来的隐患。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
首先,是要彻底解清体内的“千丝绕”之毒,恢复健康。其次,是要尽快建立起自己的势力和消息来源。困在这深宅大院,如同盲人摸象,太过被动。
她从贴身处取出那块刻有火焰纹的玉佩,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玉质。
顾九渊……
这个男人,是最大的变数,或许,也能成为一把最锋利的刀。
该如何利用呢?
她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摄政王府,书房。
顾九渊负手立于窗前,听着身后暗卫的禀报。
“永宁侯府二小姐沈清柔落水后行为确有异常,似中药性迷幻之物,但现场混乱,无法确定药源。大小姐沈清辞一直表现惊恐虚弱,后被送入暖阁休息,期间并无异动。其丫鬟春汐亦无异样。”
“落水处的栏杆确有轻微松动痕迹,像是人为。”
“永宁侯夫人回府后,立刻紧闭院落,秘密请了府医。”
顾九渊静静听着,俊美的侧脸在烛光下明明灭灭。
“沈清辞……”他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继续盯着永宁侯府,尤其是那位……病弱的大小姐。”
“是!”暗卫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下。
顾九渊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帕角绣着一株小小的、不甚精致的青蒿。
这是方才在回廊上,沈清辞“晕倒”时,从她袖中滑落出来的。被他不动声色地收入掌中。
他将素帕置于鼻尖轻嗅,上面除了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药草清香,再无其他气味。
“医术……药草……”他眸光深邃,若有所思。
看来,这位沈大小姐,在医谷的那些年,学到的东西,恐怕比外人知道的,要多得多。
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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