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二人坐在小凳上，面前放着两大盆红山楂。何氏负责用竹刀将山楂从中间剖开，季知棠则用细长的竹针，灵巧地将里面的果核一一剔除。这活计需要耐心，两人一边做着，一边轻声聊着家常，时光倒也过得飞快。
处理好的山楂果肉倒入干净的陶锅中，加入少量清水，架上柴火慢慢熬煮。直到山楂被煮得极其软烂，用竹筷一碰就碎，方才熄火。
接下来是过滤。季知棠将煮烂的山楂连汤带水倒入细密的竹筛中，用竹勺的背面耐心地按压、刮擦，细腻的山楂泥便透过筛眼缓缓流入下方的盆中，而粗糙的果皮和残留的纤维则被留在了筛网上。
得到了一大盆细腻顺滑的山楂泥后，季知棠将其重新倒回洗净的陶锅中，加入准备好的蔗糖。“正常是一斤山楂泥放六两糖，但想着周老夫人可能喜甜，且脾胃弱些，糖多些更能中和酸味，也更温润。”她边解释边称了七两糖加入锅中。
灶下重新升起小火，季知棠手持长竹勺，沿着一个方向不停地缓缓搅拌，防止粘底。蔗糖渐渐融化，与山楂泥充分融合，锅中的混合物变得越来越浓稠，颜色也愈发深红诱人，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其醇正的酸甜香气。
待果泥熬到用竹勺舀起，能挂住厚厚一层而不易滴落时，便算好了。季知棠将熬好的山楂泥端离火源。
她取来几张干净的大张桑皮纸，平铺在几个宽大的竹篾浅盘上。然后用一块薄薄的、边缘光滑的竹片，舀起适量浓稠的山楂泥，均匀地刮涂在桑皮纸上，厚度控制在约莫一分左右。
“这要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慢慢晾干。”季知棠将几个浅盘搬到通风的廊下，“等它彻底干透，变成有韧性的皮状，就能切块收起来了。”
看着这几大盘深红色的“画作”，何氏感叹道：“这做法可真细致，闻着这味儿，我嘴里都冒酸水了，想来定是开胃的。”
忙完果丹皮，季知棠想到周老夫人此刻或许需些清淡滋补的饮食，又快手快脚地做了一道鲫鱼豆腐汤。
她选了两条活蹦乱跳的新鲜鲫鱼，处理干净后，用猪油微微煎黄，再加入滚开的沸水和切块的嫩豆腐，大火猛煮。不一会儿，汤色便呈现出诱人的奶白色，香气四溢，却毫无腥气。她只加了少许姜片和盐调味，最大程度保留食材的本味。
她用带盖的青瓷汤盅仔细装好鱼汤，何氏则将晾得半干的果丹皮先切了几条尝尝味，剩下的仍需继续晾晒，又将那坛还需等待的桂花酱一同带上。母女二人收拾妥当，便一同往周府走去。
到了周府门口，季知棠并未进门，只将东西交给了相熟的门房老仆，细细嘱咐道：“老伯，这汤盅里是刚熬好的鲫鱼豆腐汤，最是温补开胃，请嬷嬷伺候老夫人趁热用些。
这油纸包里是棠梂果脯，饭后若是口中无味，可以含一小条。这陶瓮里是桂花酱，还需再放置十来日才能开启，到时可以兑水喝或者蘸点心吃。有劳老伯转达孔嬷嬷。”
老仆连连应下，提着东西进去了。
周老夫人房中，孔嬷嬷正伺候着，听老仆转述了季知棠的话后，目光不由得落在那盅汤上。榻上的周老夫人微微蹙眉，轻声道：“这鲫鱼腥气重，我如今实在闻不得油腻。你一向辛苦，这汤……便赏了你罢。”
孔嬷嬷连忙谢赏，端起汤盅。揭开盖子的刹那，她原以为扑鼻会是浓重鱼腥，不料竟是一股醇厚鲜香，带着奶味与淡淡豆香。只见汤色乳白，鱼肉沉底，豆腐莹润，汤面只浮着零星金色油花和两片薄姜。
“咦？这汤…”孔嬷嬷惊讶地舀了一小碗，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夫人！这汤一点不腥！鲜得很！豆腐也嫩滑入口！您要不…尝尝？”
周老夫人本无食欲，但见孔嬷嬷吃得香，那汤色又着实干净诱人，空气中弥漫的也是温和的香气，便迟疑道：“那…便盛半碗来吧。”
孔嬷嬷连忙小心地盛了半碗，吹温了递到老夫人嘴边。周老夫人浅尝一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汤味极其鲜醇，豆腐滑嫩，鱼肉入口即化，确实毫无腥气，只有满口的温润暖意。她不知不觉，竟将半碗汤都喝了下去。
“再…再盛半碗。”周老夫人轻声道。
孔嬷嬷大喜过望，连忙又去盛。最终，一小汤盅的鲫鱼豆腐汤，竟被周老夫人一人慢慢用完了。用完汤，她又依言尝了条果丹皮，那酸甜韧韧的口感，果然让她觉得口中清爽了不少。
“这季娘子…真是生了一双巧手。”周老夫人满足地叹了口气，对孔嬷嬷道，“寻常的鲫鱼豆腐汤，竟能做得如此妥帖。还有这棠梂果脯，心思也巧。”
孔嬷嬷也连连称是：“老奴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见过能把鱼汤做得这般爽口又不失鲜美的。季娘子这手艺，怕是临安一品楼出来的也比不上！”
晚间周彦辰回府，照例先来母亲房中问安，询问饮食。孔嬷嬷喜滋滋地禀报：“郎君放心！老夫人今日胃口大好，喝了一整盅季娘子送来的鲫鱼豆腐汤呢！还用了些她做的棠梂果脯，说是酸酸甜甜，很是对胃口！”
周彦辰闻言甚是惊讶：“母亲竟用了鱼汤？”他深知母亲近日厌食荤腥。
“可不是嘛！老奴起初也担心，谁知那汤一点腥气也无，炖得奶白醇厚，夫人喝着顺口，就多用了一些。”孔嬷嬷笑道，“季娘子还送了一瓮桂花酱，说是再过十来日就能吃，闻着就香得很！真是有心了。”
周彦辰走到母亲榻前，见母亲气色似乎真的比昨日红润了些，精神也好了不少，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激之情。季娘子事事细心周到，每每都能恰到好处地抚慰人心。他默默将这份情谊记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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