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幽如同受伤的孤狼,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踉跄着摸回悬壶堂后院那间堆放杂物的小柴房。浓重的血腥味和破庙里那令人作呕的景象如同附骨之蛆,死死缠绕着他。后背的伤口在汗水和污垢的刺激下,火辣辣地灼痛。他胡乱扯了些干净的布条,咬着牙,摸索着给自己草草包扎。每一次触碰伤口,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涔涔。
李伯听到动静,掌灯过来查看,昏黄的灯光映照出云九幽惨白如纸的脸和包扎处洇出的刺目血迹。“老天爷!九幽!你这是…这是招惹了什么凶煞啊?”李伯的声音都在发颤,满是惊恐和担忧。
“没事…李伯…”云九幽声音嘶哑得厉害,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是疲惫地摆摆手,“摔了一跤…别告诉旁人…”他疲惫地闭上眼,脑海中交替闪现着小婉被掳走的画面、血池炼魂的恐怖景象、以及那前世采药人干净的笑容。混乱、恐惧、愤怒、还有一丝刚刚觉醒、却带来无尽痛苦的诡异能力,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蜷缩在冰冷的草堆上,怀中那块冰冷的青铜罗盘碎片紧贴着心口,那诡异的寒意似乎能稍稍压下伤口的灼痛和心头的焦躁。他死死攥着那缕从小婉身上扯下的、沾染着魔气的浅碧色衣角,仿佛这是连接着那个熟悉身影的唯一信物。
夜,死寂得可怕。只有窗外风吹过破旧窗棂发出的呜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更久。当惨白的满月升到中天,清冷的光辉透过窗纸缝隙,在地上投下几道狭长的光斑时——
笃、笃、笃。
清晰而富有韵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不疾不徐,一下,又一下,敲在柴房那扇薄薄的木门上,也敲在云九幽紧绷的心弦上。
悬壶堂早已闭门谢客,李伯也歇下了。这深更半夜,会是谁?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云九幽的四肢百骸。破庙里黑袍人那双猩红的眼睛仿佛又在黑暗中浮现。他猛地坐起,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他无声地抄起手边的柴刀,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死死盯住房门。
敲门声停了。
短暂的死寂。
接着,那扇并未上闩的薄木门,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清冷的月光涌入,勾勒出一个颀长的人影,静静地立在门口。他穿着一身样式古怪、质地却异常华贵的墨色长袍,袍袖宽大,边缘用暗银丝线绣着繁复而扭曲的纹路。脸上戴着一张毫无表情、只露出眼睛的纯白面具,在月色下泛着冰冷的瓷光。面具下的双眼,幽深得如同古井寒潭,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他微微歪了歪头,目光精准地落在草堆上如临大敌的云九幽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有趣的物品。
“夜半惊扰,失礼了。”一个清越、悦耳,却带着一丝非人般疏离感的声音响起,如同玉石相击,“你可以叫我‘墨先生’。”他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夜的寂静,清晰地在小小的柴房里回荡。
云九幽握刀的手心全是冷汗,指节捏得发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出胸腔:“你…你是谁?想干什么?”声音因恐惧和戒备而干涩颤抖。
“墨先生”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宽大的袍袖随意一拂,一股无形的柔和力量涌来。云九幽只觉手中一轻,那柄紧握的柴刀竟脱手飞出,“哐当”一声落在墙角。
“不必紧张。”墨先生缓步走进柴房,姿态从容优雅,仿佛踏入的不是这间破败的屋子,而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厅堂。他站定在云九幽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他怀中被攥得变形的浅碧色衣角,又落在他血迹斑斑的后背上,面具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我是为那个女孩而来。林小婉。”
“小婉!”云九幽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连声音都拔高了,“你知道她在哪?她在哪?!”
“知道。”墨先生的回答简洁而残酷,“而且,她快死了。”
“不!”云九幽如遭雷击,嘶声道,“她在哪?!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失血和虚弱而踉跄了一下。
“告诉你又如何?”墨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漠,“凭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是凭你那刚刚觉醒、还只会带来痛苦的‘眼睛’?”他刻意加重了“眼睛”二字。
云九幽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轮回之瞳的秘密,他竟知道?!
“我可以救她。”墨先生话锋一转,如同在谈论一笔交易,“但前提是,你需替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能救小婉,我什么都答应你!”云九幽几乎是吼出来的,眼中只有绝望中的一线生机。
墨先生那双幽深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在评估他的决心。他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墨色袖袍滑落,露出一截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他的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上,毫无征兆地亮起一点极其微弱、却蕴含着难以言喻法则气息的幽光。
随着他指尖的动作,一本极其残破、散发着无尽古老与死亡气息的暗黄色书页虚影,在他面前无声无息地浮现。那书页不知由何种材质构成,边缘破损不堪,仿佛被岁月和某种强大的力量撕扯过无数次,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活物般微微扭曲的暗红色名字。
云九幽的双眼骤然刺痛!他惊恐地发现,自己那刚刚觉醒的轮回之瞳竟不受控制地再次微微发热,视野中,墨先生指尖那点幽光仿佛成了漩涡的中心,而那页残破的“书”,则散发出一种掌控生死、逆转阴阳的恐怖威压!
墨先生的手指,轻轻点在那虚影书页的一个角落。那里,一个模糊的名字微微亮了一下。
“此乃生死簿残页,”墨先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吟诵古老的法则,“虽只一隅,亦可…暂借阳寿。”话音未落,他指尖的幽光骤然一凝,对着那亮起的名字,轻轻一划!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切割在灵魂上的声音响起。
窗外,原本清冷的满月,毫无征兆地被一层诡异的暗红色光晕笼罩!天地间瞬间弥漫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和不祥!镇子深处,某个方向猛地传来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随即戛然而止!
云九幽骇然失色,只觉得一股源自天地法则的冰冷寒意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如坠冰窟!他死死盯着那页残破的虚影,看着墨先生指尖划过的地方,那个名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抹去了一小部分,变得黯淡无光。
“看到了?”墨先生收回手指,书页虚影随之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他面具后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针,刺向云九幽,“这便是我的能力。救那女孩,对我来说,并非难事。”
窗外的血月光晕渐渐散去,但那声凄厉的惨叫和那股天地变色的威压感,却深深烙印在云九幽的脑海。他浑身冰冷,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神秘、强大、视人命如草芥的“墨先生”,巨大的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
“你要我…做什么?”云九幽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墨先生向前逼近一步,那纯白的面具在残留的月光下泛着冷光,压迫感如山般压下。他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云九幽耳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
“三日之内,为我集齐九十九个生魂印记。记住,我要的是活人身上剥离出来的、最精纯的那一缕‘生’气。做不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九幽紧攥着的浅碧色衣角,语气陡然变得森寒彻骨,“她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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