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百鬼夜行”的流言愈演愈烈,已从茶余饭后的谈资,逐渐演变成笼罩在整个街区上空的实质恐惧。
京兆尹府的衙役加强了巡夜,却连所谓的“鬼影”都没抓到半个,反而因为几次草木皆兵的误报,成了百姓私下的笑谈,更添了几分诡异色彩。
然而,所有的流言与猜测,都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化作了冰冷而惊悚的现实。
发现地点是西市边缘,一条名为“福寿里”的死胡同深处。
最早是一个赶早市倒泔水的老汉,被一股浓烈的、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味吸引,壮着胆子走近,随即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喊着:“鬼!戴着脸子的鬼!在笑!在笑啊!”
消息瞬间炸开,迅速传到了刚刚结束朝会、正准备与裴昭雪商议西市流言的裴昭明耳中。
他心中猛地一沉,立刻带上得力干吏,并通知了裴昭雪、白砚舟和苏九,火速赶往福寿里。
现场已经被先一步赶到的京兆尹衙役勉强控制住,但围观的百姓将巷口堵得水泄不通,人人脸上都带着恐惧、好奇与兴奋交织的复杂神情。
看到裴昭明这一行明显是“大官”的人到来,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御史台来了!”
“还有那位女大人……”
“这下好了,看这些‘鬼’还怎么作祟!”
穿过人群,踏入阴湿的福寿里,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并非纯粹的尸臭,而是一种混合了某种特殊香料、腐败血肉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甜得发腻的奇异芬芳,令人闻之欲呕,头脑发晕。
巷子最深处,背靠着长满青苔的墙壁,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名身着普通棉布短褐、作苦力打扮的中年男子。
他背靠墙壁,双腿伸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身体两侧,姿态异常“安详”,仿佛只是劳作后的小憩。
然而,他脸上覆盖着的东西,以及他脸上的表情,却让这“安详”显得无比狰狞恐怖!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色彩鲜艳、线条夸张的傩戏面具。
面具是木质的,涂着鲜红、靛蓝和明黄的油彩,刻画的是一个怒目圆睁、龇牙咧嘴的“凶神”形象。
但最让人心底发寒的,是面具下方,从那微微张开的、僵硬的嘴唇缝隙间,透出的一种极其诡异、极其满足、仿佛看到了极乐世界的笑容!
那笑容被死亡凝固,扭曲而灿烂,与上方凶神恶煞的面具形成了荒诞而骇人的对比。
“保持距离!”白砚舟第一时间出声提醒,并迅速从药囊中取出几片清心解毒的药片分给众人含在口中,他自己则戴上了特制的口罩和鹿皮手套。
“空气中有异香,恐有不妥。”
苏九也立刻上前,她虽为女子,但面对尸体却比许多男子更为镇定专业。
她同样做好防护,蹲下身,开始初步检视。“尸体僵硬已达全身,尸斑融合,指压不退色,死亡时间应在昨夜子时前后。”
苏九声音清晰冷静,一边检查一边陈述,“体表无明显外伤,衣物完整,无挣扎搏斗痕迹。颈部、手腕等关键部位无扼痕、捆绑痕。”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张诡笑的脸上,眉头紧锁:“这笑容……非人力所能及。面部肌肉极度痉挛上扬,近乎撕裂,像是……在极度愉悦或恐惧的巅峰瞬间猝死,并被定格。”
裴昭雪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着现场。
巷子地面潮湿,脚印杂乱,但靠近尸体的地方,却没有明显的拖拽或搏斗足迹,仿佛死者是自己走到这里,然后坐下,安然赴死。
她注意到尸体右手边的地面,似乎有一些极其细微的、粉末状的残留物,颜色暗红。
“砚舟,你看这个。”她指向那粉末。
白砚舟用小银勺小心翼翼地将粉末刮取,放入一个琉璃瓶中,对着微弱的天光观察,又轻轻嗅了嗅(隔着口罩),“似是一种……混合了矿物和植物成分的粉末,具体需回去检验。”
裴昭明则盯着那张傩戏面具,目光锐利。
木质面具,怒目凶神……这与流言中“七具尸体、不同材质面具”的描述,初步对上了。
第一个出现的是木面具。
他沉声下令:“立刻封锁现场,扩大封锁范围!仔细搜索附近所有角落,寻找任何可疑物品、脚印或痕迹!将此具尸体……连同面具,小心运回刑部殓房,交由苏九姑娘主验!”
命令被迅速执行。当衙役们小心翼翼,试图将尸体抬起时,那凝固的、灿烂的诡异笑容,在清晨惨淡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刺眼和恐怖。
西市夜未央的传说,终于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了世人面前。
这不仅仅是一起命案,更像是一个宣言,一个来自黑暗深处的、带着嘲弄的挑衅。
裴昭明与裴昭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知道,玄鹤卫的新一轮“棋局”,已经落下了第一子,而这盘棋,比他们之前经历的任何一次,都更加诡异,更加莫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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