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妈妈是个圆脸富态的中年妇人，一见花许颜，便堆起满脸热情的笑容，快步上前行礼：“哎哟，给花大小姐请安！许久不见大小姐，没想到大小姐出落得愈发标致了，不知大小姐今日想挑些什么样的奴婢？”
“我们牙行最近刚到了一批南边来的丫头，手脚麻利，模样也周正……”
花许颜端坐在主位上，抬手打断了张妈妈的话：“张妈妈误会了。”
“大小姐的意思是？”张妈妈一愣。
花许颜叹了口气，声音带了哭腔：“今日请妈妈来，并非要买人，而是想请妈妈帮忙，发卖一些府里的旧人。”
“什么？”张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皮笑肉不笑：“大小姐，您莫不是拿老婆子我打趣吧？谁不知道您生母留下的嫁妆富可敌国，花家更是将军府邸，底蕴深厚，哪里就到了需要发卖下人的地步了？”
花许颜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只见她眼圈微微一红，拿起帕子掩了掩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声音越发凄楚低落：“张妈妈有所不知，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爹爹蒙冤入狱，为了打通关节，救爹爹出来，家中能变卖的都变卖了，田产、铺面、还有我娘留下的一些体己，都填了进去……”
“如今实在是捉襟见肘，连下人们的月钱都快发不出来了。总不能看着大家跟着我们花家一起喝西北风吧？”
“实在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想着裁减些人手，也能省些嚼用……”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看向张妈妈，语气带着恳求：连这宅子都抵押出去换的银子还不够，只怕下一步，连这祖宅也得……”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抹眼泪。
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不仅让张妈妈目瞪口呆，连一旁的银珠都看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要信以为真，跟着掉下泪来。
张妈妈张了张嘴，看着花许颜那凄婉无助的模样，再联想到近日京城关于花鞍入狱的传闻，心里顿时信了七八分。
原来这煊赫一时的将军府，内里竟然已经空虚至此了！
“哎哟喂……这……这真是……”张妈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脸上满是唏嘘，“大小姐，您可要保重身子啊！这……唉，既然府上有难处，老婆子我定然尽力帮忙。”
“不知大小姐要发卖哪些人？”
花许颜擦了擦眼泪，对银珠使了个眼色。
银珠立刻会意，拿出一份早就拟好的名单，递给了张妈妈：“张妈妈，这是名单，一共十二人，都是我们府里的老人，也是想着让他们去颐养天年。”
这张名单，自然是银珠精挑细选过的，上面多是些平日里偷奸耍滑、或是李氏安插进来的眼线。
张妈妈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心里更是明镜似的。
她在这行当里混了半辈子，哪能看不出这其中的门道？这分明是花大小姐在借机清理门户呢！
不过她自然不会点破，反而顺着花许颜的话道：“大小姐放心，这些人老婆子我一定给您找个合适的去处，绝不让他们再在京城碍您的眼，只是这价钱……”
“价钱好说，”花许颜虚弱的摆摆手，“只求能快些，解了府中的燃眉之急便好。”
“明白，明白，老婆子这就去办！！”张妈妈连连点头。
很快，张妈妈便带着人，按照名单开始拿人。
花府内顿时一片鸡飞狗跳，被点到名的婆子丫鬟哭天抢地，有的甚至想冲到李氏的院子求救，却被银珠早就安排好的粗使婆子死死拦住。
“大小姐！大小姐饶命啊！老奴在花家伺候了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大小姐，奴婢知错了！再也不敢偷懒了！”
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
李氏和李母早就被惊动了，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这混乱的一幕，脸色铁青。
李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花许颜骂道：“反了！反了！你这孽障，竟真敢发卖府里的老人，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花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颜颜！你疯了不成！快让他们住手！”李氏也尖声道。
花许颜却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们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声音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丢脸？比起爹爹的性命，花家的脸面算什么？若是连宅子都保不住，还要这些下人何用？难道留着他们，跟着我们一起露宿街头吗？”
她这话，更是坐实了花家山穷水尽。
李氏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看着那些被拖走的心腹，心疼得滴血，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府里是花许颜做主，账目也在她手里，她就算想去族老那里闹，花许颜这番‘为救父不得已变卖家产、裁减下人’的说辞，也完全站得住脚，甚至还能博得同情！
李父给李氏使了个眼色，叫她立刻去问。
李氏犹犹豫豫，还是上去开口：“颜颜，难道咱们花家真的没有银钱了？”
花许颜的动作愣了愣，用帕子掩着眼睛哭泣。
“母亲，难道我还能骗你不成？你也管过家，知道这账面上的银子，你要还不信，就去盘账吧，我是没有别的法子筹银子了！”说罢，她哭得更加大声。
如此，李氏是不得不信了，连忙拉着李父李母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了院子，李父仍旧觉得这其中有鬼：“花家这么大的家产怎么可能说没就没！我看，花许颜这丫头精得很，分明就是故意变卖家产，还把你的眼线给拔除。”
李氏听着这话，却并没附和。
她最是知道花家有多少银子，要是真的有闲钱，也早就被她贴补给娘家了。
眼下要是花鞍救不出来，花家就彻底完了。
她受些委屈没什么，可不能让花初语跟着遭难。
她心头有了主意，开口：“爹，娘，你们就先安心住着吧，不管在落没，家里也有你们的一席之地，眼下我先去看看语儿，别让她着急。”
说罢，她立刻往花初语的院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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