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城西,祁家宅邸。
自那日太白楼一役,祁行用高于六成的价格,将材料卖给白家之后。
这几日,他过得可谓是春风得意。
他爹看着账本上那串令人眩晕的数字,高兴的是话都说不全了。
嘴里全是“好”,“我祁家后继有人了”,“麒麟儿当继承家业”等夸赞的词语。
为此,更是将城南的一处铺面划到了他的名下,更是允他动用家族资源,着手开拓新的商路。
此刻,祁行正悠然坐在太师椅上,跷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盏龙井茶,眯着眼,细细品味着。
这日子,舒坦!越过越来有奔头了!
什么方言,什么白启明,在他祁行眼中,不过都是他手中的助力罢了。
商场如战场,能借力打力,达成自己的目的,方为俊杰。
就在此时,管家祁福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也带着几分诧异。
“少爷,少爷!”
“二舅夫人来了,点名要见您。”
“张氏?”
祁行放下茶盏,有些意外。
他二舅远在浙江为官,虽然不高,但也算是他家的底蕴之一。
而且这位舅母张氏平素来府里,都是直接去后宅寻他娘说话,今日怎的指名道姓要见他这个外甥?
虽心中疑惑,祁行还是立刻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快请。”
话音未落,只见张氏领着一位头戴赤金点翠步摇的妇人走了进来。
祁行目光扫过那妇人,心中不由一跳。
这不是武昌县主簿周大人的夫人吗?她怎么跟着张氏一起来了?
“行哥儿,有些日子不见,愈发精神了!”张氏未语先笑,语气热络。
祁行连忙上前见礼:“舅母安好。周夫人安好。”
他一边招呼着,一边示意下人赶紧上茶,心中却是警铃大作。
这两位,一位是自家亲眷,一位是本地实权官吏的家眷,联袂而来,恐怕不是寻常串门那么简单。
宾主落座,香茗奉上。
张氏先是拉着祁行的手,嘘寒问暖了一番,从饮食起居问到生意经营,关怀备至。
而那周夫人,更是笑容满面,看向祁行的目光炽热得几乎要放出光来,言语间极尽奉承,夸他年少有为,经营有方,直把祁行夸得都有些头皮发麻。
祁行面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心中却是疑窦丛生。
舅母对他亲热倒也罢了,这周夫人如此作态,是为哪般?
他祁家虽富,但在官面上,与这位主簿夫人似乎并无如此深的交情。
几番寒暄过后,祁行终于按捺不住,试探着问道:“舅母,周夫人,今日二位联袂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若有用得着小侄的地方,但请直言。”
张氏与周夫人对视一眼,周夫人脸上掠过一丝尴尬,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目光投向了张氏。
张氏会意,轻轻放下茶盏,脸上堆起和蔼的笑容。
“行哥儿,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近来城里都在传,江陵商会那位方公子方言的尊父,方先正方老爷,乃是一位不世出的经学大家?”
祁行心中一动,隐约抓到了点什么,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这就对了!”张氏一拍手,“听说那位方老爷学问深不可测,是柳翰林的亲传弟子!”
“他指点过的江陵学子,连龚大宗师当年做的难题都能轻松破解!”
“如今这武昌城里,但凡是习《春秋》的士子,哪个不想得到方老爷的指点?”
她指了指身旁的周夫人,又指了指自己,继续道:“周夫人家的公子,还有你二舅家那个不成器的表弟,今年都要考院试了,经书读的偏偏都是《春秋》。”
“这不,听闻方老爷就在江陵会馆闭门授徒,我们便想着……”
“行哥儿你上次不是与那位方公子在太白楼有过一面之缘吗?”
“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替你表弟和周公子引荐一下。”
“若能住进那江陵会馆,得方老爷指点一二,那真是……真是天大的造化了!”
一旁的周夫人连忙点头,眼中满是恳求,声音都带上了几分哽咽:“祁公子,你就帮帮忙吧!”
“我家那小子,考了三次秀才,每次都倒在了经试上,现在都快三十了。若能得方先生点拨,此次或许就有望了!”
“你的大恩大德,我们周家没齿难忘!”
祁行一听,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茶杯差点掉在地上。
引荐给方言?住进江陵会馆?
开什么玩笑!
他前脚刚利用完方言,坑了人家一把,还赔了违约金算是两清。
后脚就上门去求人家办事?
还是这种关乎科考前途的大事?
这脸他还要不要了?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连摆手:“舅母,周夫人,此事……此事恐怕难办。”
“不瞒二位,上次在太白楼,我与那方公子虽有一面之缘。”
“但……但后来因生意上的事,闹得有些不愉快,我还赔了他一笔违约金。”
“如今再上门相求,只怕……只怕方公子不会给这个面子。”
他试图打消她们的念头:“况且,如今那江陵会馆已然闭门谢客,方老爷潜心备考,概不见外客,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见他推脱,张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也冷了几分。
“行哥儿,你这话说的,舅母可不爱听。”
“谁不知道你们祁家与清流李家是世交?”
“那李焱李公子,不是和方公子形影不离,关系莫逆吗?”
“你去找李公子说道说道,由他出面,方公子还能不给这个面子?”
祁行闻言,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找李焱?
我的亲舅母哎!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当初在太白楼,他算计方言的时候,李焱就在旁边看着呢!
那眼神,恨不得生吞了他!
现在让他去找李焱说情?
这不是把脸凑过去让人家扇吗?还是左右开弓那种!
他嘴角抽搐着,还想再挣扎一下:“舅母,这……这李公子那边,恐怕也……”
眼见祁行不想帮忙,还要推脱。
张氏猛地将茶盏往桌上一顿,发出“哐”的一声脆响,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祁行!”
“你今日若是不帮这个忙,舅母我也没脸再待在这儿了,只能去后头,好好跟你娘说道说道。”
“看看她养的好儿子,如今是如何‘出息’,连舅母这点小忙都不肯帮了!”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直劈得祁行魂飞魄散!
找他娘?!
他娘那可是祁家真正的“定海神针”,平日里最重亲戚情分。
若是他娘知道他如此驳舅母的面子,还牵扯到表弟的前程……
那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铺面和经营权,恐怕转眼就得飞了!
这事哪怕他爹帮忙,恐怕都不靠谱!
搞不好,他和他爹,要一起在祠堂外跪上三天三夜!
没办法,谁叫他娘家那边厉害呢。
一想到他娘那严厉的眼神,以及他爹和他同甘共苦的后续日子。
祁行瞬间打了个寒颤,什么脸面、什么矜持,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腾”地站起身,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舅母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侄儿刚才那是跟您开玩笑呢!”
“表弟和周公子的事,就是我的事!”
“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求得方公子点头!”
他咬咬牙,发狠道:“就算豁出我这张脸不要了,也定要给表弟和周公子谋个前程!”
张氏见他如此表态,脸上这才阴转晴,重新露出了笑容:“这才对嘛!舅母就知道,行哥儿你最是重情义!”
周夫人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连连起身道谢:“多谢祁公子!多谢祁公子!您就是我们周家的大恩人!”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两位夫人,祁行如同被抽走了骨头般,瘫坐回太师椅上。
他抬头望着头顶的雕梁画栋,眼角,不自觉的流下两行泪水。
前脚答应了白家,不卖材料给方言。
现在又要亲自去找方言,求他办事。
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来的太过突然。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脸颊,有气无力地对着门外喊道:“祁福……备车,去……去江陵会馆那边看看。”
这该死的老爹,你当初怎么不有出息一点?把老娘拿捏住啊!!
现在好了!
老娘把你拿捏死了不说。就连我这儿子,也被她的余威所震慑!
这次去江陵会馆,恐怕要大出血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这爹科举太废,只好我先成阁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