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江蜿蜒向北，汇入北渊之海，万年如一，亘古不变。
而这片大陆上的人们却少有人知，北渊之海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冰原。在这冰原之后，就是弱水。
自鸿蒙初辟，洪荒之水便终归弱水。弱水无边无界，无根无源，却能在三界交界边缘处窥见其踪，于是被视为三界界水。
白茫茫的冰原上，望幽只搜寻片刻，便看到了委顿在地的身影。
“摇光星君。”
望幽轻声唤她，语带叹息。
黎央艰难地从冰层上支起身体，抬头看清眼前人的瞬间，神色也从迷茫变得清醒。
“是你？也对，前面便是从极之渊了。”
望幽叹了口气。
上古河神封泊自弱水诞生，后以神力和自身血脉塑冰夷一族，引昆仑雪水与弱水相融，于弱水边界辟从极之渊供其栖息。
故从极之渊于三界交界处不远，离她们此刻所处的冰原也不过相隔一条弱水。
玄龟指明方向时望幽便知道，黎央是想从此处渡弱水后去魔界。
她见黎央遍体鳞伤，连眉梢眼睫都染上了霜白，表情有些复杂。
“如今你仙魔之气交杂，连护体御寒都不能，哪里还像那个威风凛凛的破军战神。”
黎央听见她这番好似嘲讽的话语却未见半分怒意，只语气轻松自嘲道，
“破军战神又如何，不还是被你一刀封喉？”
望幽见她如今居然还有心情同她打趣，也是轻笑出声，
“都这种时候了，你不会还记恨我那一刀吧？”
黎央摇摇头，苦笑道，“技不如人，何来记恨？”
她直起身子，有些无奈的问，“怎么，应天连你都请动了？”
“破军战神叛离玉京，普通兵将如何擒的住你？应天可不得费了老大劲向所有敌得过你的人施压，不将你抓回三十六重天削骨抽筋誓不罢休。”
望幽见她如今境地，面上唏嘘，心底却有些佩服。
每位领了位阶的仙族皆会将自身一缕仙气供于玉京承天殿，以此判断吉凶祸福。
黎央是在人界直接堕魔的，承天殿里她的仙气变浊的第一时间，应天就派人守住了仙魔交界的各个入口，防止玉京有人暗中相助。
随后诛仙令一出，大批天兵开始下界找人，人魔交界处也留了不少人把守，就是怕黎央越界。
黎央现在这样子，显然是拖着仙气逆转灵力紊乱的身子却依旧杀出了重围，摆脱一众追兵逃到了北渊之海的边境。
“你也是会躲，那些捉你的天兵天将一时半会儿怕还想不到这里，如今仍在人界四处搜寻你的踪迹。”
黎央闻言扯了扯嘴角，
“这里与从极之渊只隔了八千里冰原和一条弱水，玉京下来的那些人轻易不会过来。”
望幽挑眉，“你倒是聪明。”
这是笃定了玉京与从极之渊关系微妙，不会第一时间派大量天兵涉足这里，她争取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可黎央，你当真要叛逃仙界，就为了个男人？”
望幽摇头道，
“我不认为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虽说她并不以为魔族低人一等，也不觉得成魔是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但仅为了一个男人，便放弃仙身和千万年才修得的灵力，从众仙之上的战神沦为被围追堵截的叛徒，这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黎央见望幽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笑的有些苍凉，
“你不觉得，整个玉京包括那个仙帝都虚伪至极吗？我早就厌烦了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借口替应天四处征伐的日子，墨戎的出现不过是一个契机。”
这是望幽第一次听见有人如此直接的控诉应天和玉京。
她之前只知晓黎央厌战，却不知已经到了宁愿堕魔也要逃离的地步。
那个魔尊，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望幽又叹了口气，
“玉京固然稀烂，可碧落城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你一个正经仙君由仙堕魔，此后修炼必比常人艰难许多，若无这身仙力傍身，你可还能得到你想要的自由？”
她并不想左右黎央的选择，也不想劝她回头是岸，她只是想告诉她，她选择的路荆棘遍布，而路的尽头也不一定是繁花成簇。
面对望幽的一针见血，黎央沉默半晌。
而后她抬眸看向望幽，眼里是这八千里冰原的疾风暴雪都熄不灭的冉冉烈火。
“比起在仙界麻木不仁地享受着上仙的荣耀，我更愿意在魔界重新开始，即使一无所有，我也是自由的。”
黎央扬起嘴角，带着一点望幽未曾见过的温柔。
“更何况，我还有墨戎。”
望幽不解。
为一人而逆仙魔，情之一字，当真是……
她摇了摇头，不再对黎央多说什么。
既决绝如此，便再无退路。再多利害和道理，皆敌不过她眼中炽热坚定。
望幽伸手结印，和煦的微光瞬间便笼罩了黎央全身，不过片刻，黎央身上的伤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疼痛不再。
而后她双指一并，一道金光便附在了黎央腕上。
“你如今的身体撑不过强渡弱水，此符可保你三日内不被弱水侵蚀。”
“入水后从从极之渊的西南绕过去便是弱水边界。过了弱水进了魔界，你便不再是摇光星君了。”
黎央有些惊讶道，“你不抓我？”
望幽笑出声道，
“我若抓你，你当如何？”
“自是拼死一战。”
望幽对她眨眨眼，满是狡黠。
“你也知道我们与玉京不过只是面子上的交情，比起抓你回去邀功，我更想看到应天得知你成功进入魔界后气急败坏的样子。”
黎央站起身来，眼神复杂。
“不过你的枪不能带走，我得拿回去交差。”望幽补充道。
黎央拾起地上的银枪，有些不舍地抚摸过寸寸枪身。
这寒星枪本是仙族之物，如今她再无仙力，已是用不了了。
她将银枪横于身前，双手递给了望幽，而后向她拱手低头行礼，
“谢谢。”
望幽承了这一声谢，挥了挥手。
“走吧。”
“但愿你不会后悔。”
黎央勾了勾嘴角，转身向弱水奔去，再未回头。
望幽则是看着她渐渐隐于风雪中的背影，长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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