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既白出现，望幽心中庆幸，还好刚才没有对赵苑诗撒谎，否则现在说都说不清。
但眼下这种情形，望幽又有些踌躇。
她小心地打量赵苑诗的脸色，觉得她怕是又要再次为情所困。
怎么说呢，比起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心悦之人为自己而死后又死而复生，但却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人，这种情况更加让人意难平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赵苑诗只是看了既白一眼，而后就转头对望幽道，
“你们应该有事要谈，我先回宗门等你。”
语气平静的仿佛既白不过是个陌生人。
望幽惊讶道，
“额，你不想跟他聊一下吗？”
赵苑诗看望幽一脸担心的样子，反倒是笑了。
“不了，又不是什么相熟之人，没什么好聊的。”
见望幽不解，她只是淡淡道，
“你还是从前的望幽，但他却不再是空青师兄，我虽有执念，但人还是认得清的。”
赵苑诗脸上的紧张和期待已然褪去，心里空落落的，连表情都有些空白。
那个人虽有着跟江空青一样的脸，或许也拥有江空青全部的记忆，但只一眼，她便知道，他终究不是江空青。
她的空青师兄，即使不喜欢她，也不会用那样的眼神望向她。
他该是温柔的，即使对所有人都一样温柔；他该是执着的，哪怕只对望幽执着。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以那般高坐云台俯视凡尘的姿态，去看向他曾用命守护过的人。
那是属于上仙东方既白的眼神，不是江空青的眼神。
赵苑诗垂下眸，轻声道，
“绿沉扇已化为灰烬，而那抹绝世无双的空青色，也早就随江水褪去。”
当年的“翩然一江空青色，绿沉扇上数风流”，终成绝唱。
赵苑诗不再多言，向城门方向离去。
那果断转身的背影，潇洒又寂寥。像一株将谢未谢的木槿，在风中巍巍坠在枝头上，仿佛一触即折，但仍顽强挺立。
望幽看着她远去的身影，有些愣神。
她似乎还是不够了解她这个三师妹。
因为灵澄心明，所以爱的坦诚，所以放的干脆。
江空青如果知道，赵苑诗并未将既白当作他，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其实望幽也从不觉得他们两个是一个人，即使他们同出一体，即使江空青不过是既白的一缕残魄。
但她就是觉得，江空青是另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拥有完整的灵魂，经历过壮丽的一生，他不能也不应该被别人当做既白的附属混为一谈。
望幽恍惚想起，原来江空青心心念念的朝暮阁晚霞，她早就与既白看过许多次了。可惜的是，她却终是没有机会，与江空青一起并肩看一次。
江空青死在了那天的风里，但关于他的一切至今仍被人好好珍惜。
“望幽，能否借一步说话？”
既白走到她身边，唤回了她的思绪。
望幽回过神来，点点头。
两人来到映风城外一座山上的峰顶绝壁处，既白抬手设下了结界。
此处位置颇为刁钻，不仅人迹罕至，精怪野兽也不能达，他这个防窥听的结界究竟防的是谁，已是显而易见。
“看来你已经知道明昊夺舍应天之事了。”
望幽了然道。
既白看着她，神色复杂，
“从极之渊一战的具体消息虽是被压了下来未传出玉京，但十万天兵人数甚众，月神复苏的消息仍是在天界传遍。”
“加上你移渊至魔界，魔神苏醒并联手月神的猜测一时间甚嚣尘上，为了稳定天界人心，父神……他借父君的身体于众人前现身，称只要继续进行当年的计划，不仅能使众神归位，还能使混沌元气复苏。”
若是换了从前，既白即使百般不愿，也依旧会为了仙族飞升之机而听从父神的命令。
但如今，不仅纳元鼎吸收碎片一事让他心存疑虑，就单明神夺舍他父君却一直秘而不宣之事，就令他脊背发凉。
再加上望幽归来后身份巨变，又携从极之渊前往魔界，这种种情况不由开始让他怀疑，
“父神说的，都是真的吗？”
望幽倒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若是真的，你当如何？随他一起征战人间，屠戮凡人以换取混沌元气复苏吗？”
看着望幽认真的眼神，既白仿佛被其中的火光烫到一般，一时间有些无措。
“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和从前所有我率兵的战役都不一样。”
彼时他替父君征战四方，为的是开疆扩土，壮大仙族。对上的都是不愿归顺的上古氏族和魔族，他们即使不敌，也都各有奇异，拥有一战之力。
可若是率兵前往凡界，对上的却是手无寸铁的凡人，那不是战争，而是一边倒的屠杀。
即使凡人微如蝼蚁，但若将其屠戮殆尽方能恢复混沌元气，令仙族重获飞升之力，这也未免太过残忍。
看着既白矛盾又纠结的模样，望幽深深叹了口气。
相交多年，她算得上是最了解既白的人之一了。既白从小被应天当做继承人培养，自是也被灌输了“神天至尊，凡蚁皆异”的那套思想。
但或许是他本心纯善，加上她彼时总是反驳他，认为仙凡无别，导致既白对凡人的看法实际上更多处于中立的态度。
他还是有着仙族天生的睥睨凡尘的傲慢，并不从心底认可她那套众生平等的理论，但同时也没有如芙茵那般视凡人性命如草芥，赶尽杀绝也毫无负担。
既白身为玉京少君，本性让他抵触明昊的做法，出身和责任又无法让他完全站在其对立面上，所以只能在反复的自我纠结中陷入痛苦。
“你知道吗？当年的仙魔大战，明昊最开始想征服的，就是人界，用的也是跟你现在听到的一样的理由。”
望幽淡淡道。
既白自然知晓那场让诸神陨落的大战，也是从那时起，仙魔两族正式宣战，至今仍为死敌。
“彼时混沌元气已然衰微，他认为凡界生灵掠夺了天地灵气，摧毁人界可换混沌元气复苏的生机。”
“其他旧神不置可否，均是选择袖手旁观。偏重夜不信，率领魔界阻止了他的计划。最后结局你也知道了，仙魔两界两败俱伤，人界损失惨重，死伤无数。而后混沌元气消散，诸神陨落。”
说到这，望幽看向既白的眼睛，眸中清光如刃，直直刺向他心底。
“如今明昊想要再来一次，你觉得这回三界会为他的野心付出怎样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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