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所住的小院,名为“听竹苑”,名字倒是风雅,实则位置偏僻,年久失修。几丛瘦竹在秋风中萧瑟作响,更添几分凄凉。三日的禁足,对于旁人或许是折磨,对林砚而言,却正是求之不得的筹备期。
小莲的行动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第二天下午,她便带着消息回来了。小脸上因为疾走而泛着红晕,眼睛却亮晶晶的,带着几分完成任务的兴奋与忐忑。
“少爷,少爷!”她关紧房门,压低声音,像是揣着天大的秘密,“锡匠张老头那边问过了,他说您画的那弯弯绕绕的管子不好打,尤其是要保证不漏气,更费工夫,价钱不便宜。估摸着得要……二钱银子,而且最快也要五天才能做好。”
二钱银子,几乎相当于原主大半年的例钱了。林砚眉头都没皱一下,点了点头。在他的预估范围内。“钱不是问题,让他做,一定要保证密封。五天后,你去取货。”
“嗯!”小莲用力点头,继续汇报,“刘记酒坊的劣质米酒,奴婢买了五斤,就藏在厨房的柴火堆下面。那酒……味道可真冲。”她皱了皱小鼻子,显然对那酒的质量不敢恭维。
林砚笑了笑,劣质酒才好,成本低,经过蒸馏提纯后,品质的飞跃才会更惊人。
“至于赵叔那里……”小莲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如释重负,“赵叔一听是少爷您需要,什么都没多问,就说他在城外十里坡有个废弃的看瓜棚子,周围没什么人家,平时根本没人去。他说要是用得着,他随时可以带我们过去,还能帮我们看着点。”
林砚心中一定。赵铁鹰的爽快和不多问,省了他很多口舌,也证明了此人的确可靠。一个安全且隐蔽的场地,是计划成功的关键一环。
“好,做得很好。”林砚不吝夸奖,让小莲的脸更红了些,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银子还够吗?”林砚问。他知道原主积蓄寥寥。
小莲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些散碎银子和铜板:“买酒花了三十五文,剩下的都在这里了。锡匠那边说要先付五十文定钱,奴婢也给了。”
林砚看了看那所剩无几的钱财,心中并无波澜。启动资金匮乏,是创业者常态。只要第一步走通,后续的财富将会呈几何级数增长。
“钱你先收好。这几天,你留意着府里的动静,特别是主母和琅少爷那边。另外,想办法再弄些结实的陶罐或者坛子来,大小都要,洗净晾干备用。”
“是,少爷。”
接下来的几天,听竹苑安静得仿佛被世界遗忘。除了每日定点送来粗糙饭食的仆役,再无人踏足。
林砚乐得清静。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里,看似在发呆或翻阅那些无用的杂书,实则是在脑中不断细化、优化他的计划。从蒸馏火候的模拟,到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预案,再到第一批“玉冰烧”成功后的销售渠道雏形……他像前世操盘百亿项目一样,谨慎地推演着每一个环节。
偶尔,他也会在院子里慢慢走动,活动依旧酸疼的双腿,同时观察着这个时代的建筑、植物,甚至泥土,寻找一切可能利用的资源。他的目光冷静而专注,如同一个最高效的扫描仪,将有用的信息录入脑海。
小莲则严格按照他的指示,悄无声息地行动着。她利用自己在仆役中那点微不足道的人脉,用少爷“想养些花草”的借口,淘换来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旧陶罐,仔细地清洗干净,倒扣在院角晾晒。她行事极为小心,每次出入都避开主路,尽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在这深宅大院,想要完全隐匿行踪,几乎是不可能的。
第三天傍晚,禁足令解除的前夜,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来的不是主母王氏,也不是嫡兄林琅,而是林琅身边那个尖嘴猴腮的长随,林寿。
林寿大摇大摆地走进听竹苑,目光倨傲地四下扫视,最后落在正在院中收拾陶罐的小莲身上。
“哟,小莲姑娘,忙着呢?”林寿阴阳怪气地开口,“听说你们这破院子最近挺热闹啊,又是找锡匠,又是买陶罐的?砚少爷这是要改行当窑工了?”
小莲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想起少爷沉静的眼神,她强自镇定下来,放下陶罐,行了个礼:“寿哥哥说笑了,少爷只是闲来无事,想摆弄些花草罢了。”
“摆弄花草?”林寿嗤笑一声,显然不信,“用得着专门去打锡器?还神神秘秘的。我说小莲,你可别跟着你那不中用的主子胡闹,浪费府里的银钱!要是让主母和琅少爷知道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陶罐,发出哐当的响声,眼神充满了挑衅。
就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砚站在门口,身形依旧有些单薄,脸色也带着禁足后的苍白,但眼神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看着林寿。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让林寿没来由地心里一紧,后面威胁的话竟卡在了喉咙里。
“我院子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下人来置喙了?”林砚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意。
林寿被这气势慑住了一瞬,随即恼羞成怒。一个废物庶子,也敢在他面前摆主子架子?
“砚少爷,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林寿挺了挺腰板,试图找回场子,“奴才这也是为了您好!您胡乱花钱,要是亏空了,最后还不是要主母和老爷操心?奴才既然看见了,自然要管一管!”
“哦?”林砚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温度,“你看见了什么?看见我买了几文钱的陶罐?还是看见我花了五十文定钱打件小玩意儿?这点小事,也值得你跑到我面前大呼小叫?”
他缓步走下台阶,逼近林寿。虽然身高不及对方,但那无形的压力却让林寿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林寿,你记住你的身份。”林砚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三人能听见,“你只是林琅身边的一条狗。主子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这条狗来吠叫。今天你擅自闯入我的院子,对我的丫鬟呼来喝去,这笔账,我先给你记下。”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直刺人心:“滚回去告诉你真正的主子,想找我的麻烦,让他自己来。派条狗来,跌份。”
“你……!”林寿气得脸色通红,手指着林砚,却你了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气势逼人的林砚!这哪里还是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滚。”林砚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屋内,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林寿站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他想放几句狠话,却发现对方根本不屑于听。那冰冷的“滚”字,像一记无形的耳光,抽得他脸上火辣辣的。
他最终狠狠地瞪了一眼同样被少爷的气势惊住的小莲,悻悻地跺了跺脚,灰溜溜地走了。
小莲看着林寿狼狈离去的背影,又看看重新关上的房门,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刚才的少爷,好可怕……可是,也好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那个讨厌的林寿给骂跑了!
她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心中对少爷的崇拜又多了几分。
房间内,林砚脸上的冷意早已散去,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林寿的到来,在他意料之中。这府里到处都是眼睛,他和小莲的动作,不可能完全瞒过王氏母子。这次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和警告。
看来,他必须加快速度了。在“玉冰烧”成功之前,要尽量避免再节外生枝。
第二天,禁足令正式解除。
林砚并没有急着出门,依旧待在听竹苑,仿佛真的在闭门思过。但他暗中吩咐小莲,去锡匠老张头那里催一催,看能否再提前一两天。同时,让她找机会再去见一次赵铁鹰,约定好第一次去城外试验的时间。
小莲领命而去。
下午时分,她带回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少爷,锡匠张老头说,他连夜赶工,后天,后天下午就能做好!”小莲兴奋地汇报。
“嗯,很好。”林砚点头,“那坏消息呢?”
小莲的小脸垮了下来,低声道:“奴婢回来的时候,听厨房的王大娘说……主母好像要把奴婢调去浆洗房……”
浆洗房,那是府里最苦最累的地方,终日与冷水和皂角为伍,工钱最少,还容易得病。王氏这招,是想断掉他唯一可信的臂膀。
林砚眼中寒光一闪。动作还真快。
“她说了具体时间吗?”
“好像……就是这几天,等浆洗房那边空出位置就来要人。”小莲的声音带着哭腔,“少爷,奴婢不想去浆洗房……”
“放心,你不会去的。”林砚的语气斩钉截铁,“她调不走你。”
他必须在那之前,让“玉冰烧”初见成效!只有展现出足够的价值,或者制造出让对方投鼠忌器的局面,才能保住小莲,才能获得喘息之机!
时间,一下子变得紧迫起来。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小莲,你现在就去找赵叔,告诉他,后天晚上,戌时初刻(晚上七点),我们在府邸后门小巷汇合,去城外那个瓜棚。”
“晚上?”小莲吃了一惊。晚上出城,风险可不小。
“对,晚上。”林砚目光深邃,“白天目标太大,容易被人盯上。晚上反而安全。告诉赵叔,这次,可能需要他在那里守一夜。”
小莲见少爷心意已决,不再多问,重重点头:“奴婢这就去!”
看着小莲匆匆离去的背影,林砚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那几杆瘦竹。
风雨欲来。
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风雨的懦弱庶子。
后天晚上,将是他在这个世界,打响的第一场真正的战役。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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