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三月二十二日，春分刚过，夜色如墨。
上甘岭西侧的老秃山，像一颗被剥了皮的骷髅头，在惨白的照明弹下显得格外狰狞。这座标高266.6米的高地，因草木皆被炮火削平而得名，是美军第7师防线上的一个毒瘤。
第24军前线指挥部里，李云龙正坐在一张行军马扎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孙子兵法》，鼻梁上那副缺腿的眼镜被他用一根红头绳系得稳稳当当。他看得极慢，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摩挲，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军长皮定均背着手在地图前踱步，脚步声在狭窄的坑道里回荡。
老皮，别转了，转得我头晕。李云龙合上书，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今晚的主角是47军的老覃他们，咱们24军就是个配角，负责敲边鼓。你这一转，倒像是咱们要唱大轴戏似的。
皮定均停下脚步，眉头紧锁：老李，这配角也不好当啊。47军要啃老秃山这块硬骨头，对面守的是哥伦比亚营。那是美军第7师的宝贝疙瘩，全是亡命徒。要是47军没一口气吞下去，美军的增援就会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到时候咱们侧翼的压力可就大了。
李云龙重新戴上眼镜，眼神瞬间变得锐利，那种书卷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久经沙场的杀气：哥伦比亚营？就是那个号称南美猛虎的雇佣军？
对。皮定均点头，听说他们打仗不要命，拼刺刀都敢跟咱们硬碰硬。
李云龙冷笑一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那是他们没遇到真正的老虎。老覃的47军那是湘西出来的部队，吃得苦，霸得蛮。今晚这一仗，我看哥伦比亚营要变成死猫。咱们的任务，就是把美军第7师的预备队给看住了。
他拿起红蓝铅笔，在地图上的几条公路上重重画了几个叉：命令炮兵团，今晚把炮口都给我对着这几个山口。不要节约炮弹。只要看见美军的卡车灯亮，就给我往死里炸。这叫断敌归路，绝敌援兵。
三月二十三日，惊雷乍起。
黄昏时分，天空阴沉得可怕，仿佛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
李云龙带着70师师长萧应棠来到了最靠近老秃山的观察所。为了不引人注目，李云龙特意换上了一件普通战士的棉袄，手里拿着一根竹拐杖，看起来像个来前线送饭的老伙夫。
但他手里的那架美制高倍炮队镜暴露了他的身份。
十九点整。
随着三发红色信号弹腾空而起，47军的火炮群发出了怒吼。成吨的钢铁倾泻在老秃山那小小的山头上，瞬间将山顶变成了一座喷发的火山。
打得好！萧应棠忍不住喝彩。
李云龙却一言不发，只是死死盯着美军的纵深。
老萧，看那边。李云龙用竹拐杖指了指右翼的洼地，美军的反应很快，他们的炮火开始反压制了。那是美军第57野战炮兵营，泰勒手里的王牌。
他转过身，对着步话机低声下令：炮兵团，我是李云龙。看到那个坐标了吗？382.5高地反斜面。给我用燃烧弹，烧那个炮兵营的屁股！
几分钟后，24军的火箭炮群突然开火。无数条火龙划破夜空，准确地覆盖了美军炮兵阵地。虽然不能彻底摧毁，但剧烈的爆炸和燃烧迫使美军炮兵不得不停止射击进行转移。
这就是李云龙的算计。他不去硬碰硬，专门打敌人的软肋。
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47军的突击队像潮水一样涌上老秃山，与哥伦比亚营展开了近身肉搏。
李云龙在望远镜里看着那些在火光中倒下的身影，手里的竹拐杖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都是好样的。李云龙喃喃自语，这一仗，咱们要把美国人的嚣张气焰彻底打下去。
三月二十四日，血战胶着。
老秃山虽然被攻占，但战斗并没有结束。美军不甘心失败，泰勒亲自下令，调集预备队，在飞机坦克的掩护下疯狂反扑。
24军的防区也遭到了猛烈的火力报复。
李云龙坐在坑道里，头顶上的尘土簌簌直落。他面前摆着一碗稀饭和几个咸菜疙瘩，但他一口没动。
报告！前沿74师来电，美军两个连在坦克掩护下，向我侧翼的537.7高地发起佯攻，企图牵制我军。
李云龙推了推眼镜，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咸菜放进嘴里，嚼得嘎嘣响：佯攻？泰勒这是急了，想围魏救赵。
他咽下咸菜，拿起电话：张怀忠吗？我是李云龙。别管那两辆坦克，那是吓唬人的。把敌人放近了，用咱们刚发下去的无后坐力炮，给我敲掉它！还有，让张桃芳那个狙击班上去。别打士兵，专打坦克外面的步兵指挥官。我要让他们的坦克变成瞎子、聋子。
放下电话，李云龙对皮定均说：老皮，47军在老秃山上顶着巨大的压力。咱们不能光看热闹。我建议，今晚咱们搞个反击。
反击？哪里？
这里。李云龙手指在地图上一滑，直指美军防线的一个结合部——梅岘里东山。这里是美军和韩军的接合部，防御最薄弱。咱们不用大打，派一个精锐连摸上去，端掉他们的指挥所，烧掉他们的弹药库。这叫攻其必救。
当晚，24军的一支突击队奇袭梅岘里东山，一举摧毁了美军的一个前沿弹药囤积点。巨大的爆炸声震动了整个战场，迫使正在进攻老秃山的美军不得不分兵回援。
三月二十五日，泥泞中的较量。
春雨又来了。战场变成了烂泥塘。
美军的重型坦克在泥泞中寸步难行，反扑的势头被遏制。
李云龙披着雨衣，站在泥泞的交通壕里，看着战士们正在用脸盆往外舀水。
这天老爷，总是帮咱们。李云龙笑着对身边的参谋说，泰勒的钢铁大象陷在泥里了，咱们的泥腿子却能跑得飞快。
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烟，给正在舀水的战士们散了一圈：都歇会儿，抽口烟。这雨下得好啊，把美国人的火气都浇灭了。
正说着，天空中传来了嗡嗡声。美军的直升机编队出现了。
首长，是直升机！
李云龙抬头看了看：泰勒这是要搞空中补给，还要运伤员。
他眯起眼睛，算计着直升机的飞行高度和路线：通知高炮营，别打机身，那玩意儿不好打。打它的必经之路，在那个山坳口，给我织一张火网。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把物资扔到山沟里去。
果然，几发高射炮弹在山坳口炸开，吓得美军直升机不敢低飞，匆匆投下物资就跑。大部分补给都落到了悬崖下面，老秃山上的美军只能望洋兴叹。
三月二十六日，尘埃落定。
经过三天的反复争夺，志愿军牢牢控制了老秃山。哥伦比亚营伤亡惨重，被迫撤出战斗。
李云龙站在指挥部里，看着最新的战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老皮，这一仗，咱们赢了。李云龙摘下眼镜，小心翼翼地放进盒子里，这不仅仅是一个山头的得失，这是在给板门店的谈判桌上加砝码。
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硝烟未散的山头：哥伦比亚营被打残了，美军第7师的士气也垮了。泰勒这个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算是彻底熄了。
皮定均递过来一杯水：老李，你也三天没合眼了，去睡会儿吧。
睡不着啊。李云龙喝了口水，眼神变得深邃，老秃山打下来了，但美国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战场上丢了面子，肯定会在别的地方找回来。咱们得防着他们的报复，特别是那些下三滥的手段。
三月二十七日，冷枪封锁。
为了防止美军反扑，李云龙下令加强前沿的冷枪冷炮封锁。
他再次来到了张桃芳的狙击阵地。
首长。张桃芳满脸是泥，但眼睛亮得像灯泡。
李云龙蹲在他身边，看着对面死寂的美军阵地：桃芳，这几天辛苦了。
不辛苦。张桃芳嘿嘿一笑，首长，这几天美国人被咱们打怕了。连那个号称王牌的眼镜蛇小组都不敢露头了。
李云龙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我看了你的记录，一百五十多个了。好样的。不过，接下来的任务变了。
变了？
对。李云龙指着通往老秃山的一条公路，别光盯着人打。看见那条路了吗？那是美军运送尸体和伤员的路。咱们不打红十字车，但是，如果是运送弹药的卡车，或者是当官的吉普车，一辆也别放过。我要让那条路变成死亡公路。
张桃芳用力点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那天下午，张桃芳就在那条公路上截停了两辆美军卡车。精准的子弹打爆了轮胎和油箱，卡车横在路中间，彻底堵死了交通。
三月二十八日，惊雷再响。
这一周的最后一天，一个比老秃山大捷更震撼的消息传来了。
金日成元帅和彭德怀司令员复函克拉克，同意交换病伤战俘，并建议立即恢复停战谈判。
这个消息通过广播传遍了阵地。
李云龙坐在坑道里，听着广播，手里拿着那本《孙子兵法》，久久没有翻页。
老皮，听到了吗？李云龙的声音有些低沉，这就是咱们在老秃山上流血牺牲换来的。美国人终于肯低头了。
皮定均有些激动：那是不是说，和平真的要来了？
李云龙缓缓抬起头，透过眼镜片看着摇曳的灯火：和平是打出来的，不是谈出来的。交换病伤战俘，这只是第一步。就像咱们下棋，这叫‘小交换’。真正的大龙还没做活呢。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整个防线：艾森豪威尔虽然松口了，但他是政客。政客的话，从来都是两面三刀。在签字之前，他肯定还会搞事情。咱们24军，不能有丝毫松懈。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一九五三年三月二十八日。春雷动，和谈启。然兵者诡道，不可不防。吾辈军人，当枕戈待旦，以战止战。
写完，他合上本子，转身对皮定均说：老皮，今晚加个菜。把咱们存的那点干辣椒都拿出来，炸个辣椒油。这好消息，得就着烈酒，辣着嗓子喝下去，才痛快！
坑道外，春雨停了。老秃山上焦黑的土地里，几株不知名的小草正顽强地钻出来。那是生命的颜色，也是胜利的颜色。
李云龙站在洞口，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他知道，这场漫长的战争，终于看到了尽头。但他更知道，越是最后时刻，越是考验人的定力。
来吧，泰勒。李云龙轻声说道，不管你是想谈还是想打，我李云龙都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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