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夜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夜。地上散落着被砸碎的昂贵瓷器碎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沉寂。手背上的伤口只是简单包扎，血迹渗透了纱布，显得格外刺目。
沈蔷薇那充满仇恨的泪眼和字字诛心的话语，在他脑中反复回荡，每一次都带来新鲜的、撕裂般的痛楚。他从未如此失控，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在某些领域，他的力量是如此苍白。
黎明时分，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门外是厉南星和陈伯，两人脸上都带着担忧。
“先生，”厉南星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冷静依旧，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关于赵伟明，有新的发现。另外……医疗团队那边，有关于沈小姐的最新评估，您可能需要听听。”
听到“沈小姐”三个字，陆沉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沉默良久，他才用沙哑至极的声音开口：“……进来。”
厉南星和陈伯推门而入，被屋内的狼藉和浓重的烟味呛得微微皱眉。看到陆沉夜布满血丝的眼睛和还在渗血的手，陈伯眼中闪过心疼，欲言又止。
厉南星则直接忽略了这一切，将注意力集中在正事上：“我们找到了赵伟明的一个秘密住所，但他已经提前撤离，现场清理得很干净，几乎没留下痕迹。不过，技术团队在残留的电子垃圾里，恢复了一小段被删除的监控视频碎片。”
她将平板电脑递到陆沉夜面前。视频画面模糊晃动，只能看到一双戴着特制手套的手，正在快速操作一台经过改装的设备，设备的接口类型极其特殊，与老宅那条备用线路的物理接口完全匹配。操作者的手部，有着极其细微但持续的震颤。
“确认是赵伟明。而且，我们在设备残留信息里，发现了这个。”厉南星放大一段代码，“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基于特定生物节律反馈的脑波干扰编码的变种。它可能用于……强化或扭曲某种特定的神经联想。”
陆沉夜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和蔷薇的情况有关？”
“高度疑似。”厉南星点头，“医疗团队的最新评估也支持这个方向。他们分析了沈小姐数次剧烈反应时的脑波谱，发现其中存在非自然的、被外力强行植入的异常谐波，这些谐波与她听到特定词汇（如‘萧烬’、‘顾家’）时的恐惧应激反应高度同步。基本可以断定，萧烬囚禁她期间，确实利用赵伟明这类人的技术，对她进行了非法的脑神经干预，强行将痛苦、恐惧与特定的概念和人绑定。”
真相的一部分被揭开，却更加令人发指。萧烬不仅囚禁了她的身体，更试图摧毁并重塑她的精神世界。
陆沉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暴戾。再睁开时，眼底已恢复了几分冰冷的清明，尽管痛苦依旧深重。“找到赵伟明，撬开他的嘴。我要知道所有细节，以及解除这种干扰的可能方法。”
“是。”厉南星领命。
“先生，”陈伯适时开口，语气沉重，“还有一事。我们筛查赵伟明社会关系时，发现他有一个女儿，患有罕见的遗传性血液疾病，需要长期服用一种极其昂贵的进口药。但就在三个月前，他女儿的全部医疗费用，由一个境外的匿名基金会全额支付了。”
资金链！这很可能就是赵伟明被收买或胁迫的关键！
“查！不惜一切代价，挖出那个基金会！”陆沉夜冷声道。
“已经在查了，但对方掩饰得非常好，需要时间。”厉南星补充。
线索正在一点点串联起来，指向更深的黑暗。陆沉夜强迫自己从失控的情绪中抽离，重新变回那个冷静、甚至冷酷的布局者。只有彻底铲除威胁，解开她身上的枷锁，或许才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他起身，走向浴室，用冷水狠狠冲洗着脸，试图洗去疲惫和痛苦。他看着镜中那个眼底藏着疯狂与绝望的男人，对自己下令：必须冷静。
与此同时，病房内的沈蔷薇在药物作用下再次沉睡。但这一次，她的梦境似乎有了一些不同。
不再是全然的恐惧和碎片化的痛苦。她梦到了苏城老家庭院里那棵高大的桂花树，香气馥郁；梦到了母亲温柔地哼着歌；甚至……梦到了一个模糊的、温暖的怀抱，和一句低沉的、似乎带着无奈叹息的话：“……别怕……”
没有仇恨，没有顾家，没有陆沉夜。
只有一些遥远而温暖的、属于“沈蔷薇”而非“林晚”的记忆底片，在深层意识中微微闪亮。
当她再次短暂醒来时，眼神中的惊恐和仇恨似乎淡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迷茫和……一丝极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渴求。
她下意识地看向床头柜，那里空荡荡的。护士之前端来的温水和小点心，在她上次失控时被打翻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视线茫然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不远处地毯上……一小片没有被清理干净的、亮晶晶的玻璃碎片上（来自被打碎的水杯）。
她的目光，在那片碎片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破碎的镜片，映不出完整的容颜。
但深埋的温暖记忆，或许正试图穿透冰冷扭曲的干域，透出第一缕微光。
漫长的黑夜似乎看不到尽头，但最黑暗的时刻过去，黎明总会到来。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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