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王永书弯着腰，手里的锄头越来越沉，明明已经黄昏了，可天上的太阳为何还是那么毒，晒在背上，火辣辣一篇，汗水把粗布短衫浸得透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咬着牙，又一锄头下去，虎口震得生疼。
“二哥，歇会儿吧。”老四王永仓递过来一个水囊。
老二王永书接过来猛灌了几口，喝的急了，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抬手擦了把脸，这才发现手掌心磨出了好几个血泡，有的已经破了，混着泥土，烧心地疼。
“没事，能行。”
老二王永书硬撑着站起来，因为佝偻着腰太久，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老大王永青赶紧扶住，叹了口气道：“老二，就你这身子骨，哪干得了农活？回去歇着吧。”
“实在不行，给村里娃当个教书先生，不至于这么累啊。”
老二王永书摇摇头，倔强地挣开大哥的手，低头看着自己晒得通红的手臂，这才几天功夫，原本白净的皮肤已经黑了一层，还脱了皮，腰酸得像是要断掉，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
从前家里的农活全靠老大老三干，两个人撑起了十五个人的老王家，想来比自己要累的多，何况现在还只是四月，真不知六七月份最热的天气，他们是怎么硬扛下来的。
唉，这些年来，自己躲在屋里写字，读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日头晒不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两天一个鸡蛋，肉腥儿白面自己最先吃，简直就是畜牲啊！
只是苦了老三一家了...这都是自己造的孽，一辈子都还不完...
一念及此，老二王永书弯下腰，继续挥动锄头，每一下都比前一下更吃力，老大和老四在旁边看着，几次想阻止，可老二王永书就是不肯停下。
读书人的面子？早在那天从王长乐嘴里听到清兰县学训导的时候，就丢的一干二净了，老王家需要的不是读书人，而是能种庄稼的人手，自己就是累死在地里，也得把这茬庄稼伺候好。
旁边地头的乡亲们指指点点：“瞧王家老二，读书人干起农活来跟要命似的。”
“可不是，那手嫩得跟大姑娘似的，哪经得起这个？”
显然，乡亲们不看好王永书能坚持几天，多半只是做做样子罢了，等过几天日头烈了，脚下的泥土被晒得发烫，隔着草鞋都能感觉到热气的时候，肯定吃不了这份苦，又要借着读书的名头回家享清闲去呢。
老二王永书听见了，并未反驳，却只是把腰弯得更低，把脸埋进地里，汗水滴进眼睛里，刺得生疼，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继续往前锄。
“大伯，爹，四叔，回家吃饭了！”
五人齐齐抬头，见老二的女儿，也就是小芳下工了，正站在田外边大喊着，两个堂哥笑了笑，忙活了一天，是该吃饭了，现在都不用自己估摸时辰回家嘞，小芳一出现，便代表着回家吃饭。
老二王永书望着女儿的笑脸，忽然泪流满面，这么好的女儿，自己到底是被什么迷了心窍，竟然将女儿给卖了，自己造的孽啊...
“老二，回吧。”
老大王勇青收起农具，水囊，叫上两个儿子回了，田埂上飘起炊烟，各家媳妇都在喊男人回家吃饭，这光景在云溪村最是寻常。
庄稼人总要赶在天黑前收工，要趁着天光收拾农具嘞，若是夏收时节，还要借着月光继续打场，但四月里到底还算清闲。
老二王永书深一脚浅一脚跟着兄弟们走，脚底全是水泡，有点站不住了，还好有小芳扶着，忽然听见水渠边传来哗啦声，一看是村里的吴老四正在放田水，用铁锨在田埂上掘开个口子。
见老王家六人经过，王老二都出来干农活了，吴老四咧嘴一笑，这样才对嘛，读什么书啊，没个卵用，不如帮着兄弟干活儿。
“王家兄弟，明儿要下雨，记得把西坡地的水沟清一清啊！”
老大王勇青应承着，忽然听见侄女儿小芳说着长乐回来了，五个汉子皆是一怔，王长乐三个字，压的老王家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哥，尝尝。”
小倩迫不及待将糟鸡从罐子里取出来，装盘摆上桌，让哥哥品尝，王长乐夹了一块鸡肉，入口绵长，甜酒酿搭配上紧实的鸡肉，甜丝丝的，那叫一个滋润。
全家人大吃特吃，五个菜呢，小赤火熊爽了，疯狂往嘴里炫，感觉熊生到达了巅峰，王长乐一回来，自己胃口大开啊，鸡肉，鱼肉，獐子肉，鸡肉还有兔肉，霍霍霍霍，好爽好爽。
小勇最爱吃辣子爆炒兔肉，姑姑看在眼里，特意挑了最肥嫩肉最多的给小勇，还贴心的帮着盛了一碗甜酒酿解辣，母亲不在，姑姑自动承担了照顾小倩小勇的责任，目光就在两个小的身上没下来过。
父亲问了外公的病，王长乐说是夜晚着凉，回家又喝了凉水，导致的，说到这儿，王长乐叮嘱家里人不要喝太凉的井水，能喝热的就喝热的，再不济也要喝烧开的温水，姑姑姑父记在心里，以后家里要常备着热水。
“长乐哥，我咋感觉你这次回来了，有点不太一样呢...”
铁蛋歪个脑袋瞅，作为练武的人更加能敏锐的感知到变化，发出灵魂一问。
小赤火熊也有同感，王长乐身上增添了一股凌厉的气势，眼神看着有点刀割似的寒。
王长乐淡淡一笑，可不得凌厉么，自己从郑狼大哥那儿学了破军十三式的刀法，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人刀合一，想来使刀使的多了，便自有一股气势。
王长乐没有回答问题，反而问了铁蛋四天前去县城送酒的事儿，铁蛋扬起脑袋，可骄傲了，说着自己一路上畅通无阻。
船老大非常准时等着，吉安乡码头的衙役也没有为难，就连县城门口的衙役见到自己，都直接放行，姑姑看着铁蛋的样子，心里美滋滋的，自己儿子也能外出闯荡了呢，县城里的人都给面子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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