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大亮,两日的风雪停止,冬日暖阳将积雪映照得闪闪发光。
和亲队伍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整,已经准备好继续启程。
乐安在宗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来到驿站外,只为送福仁公主她们最后一程。她紧紧拉着福仁公主和易筝的手,久久不愿意撒开。
三人脸上都强撑带着笑容,努力挤出最轻松的模样,生怕自己的难过会感染到对方,让彼此更加忧伤不舍。
“到了戎勒,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记得常给我写信。”
乐安笑着说道,用最美好,最明媚的笑颜对着她们二人。
福仁公主用力地点点头,原本柔弱的脸庞,此刻多了几分温柔沉静的坚定。
“你也一样,好好的,不要总和你兄长置气,让我们担心。”
福仁公主微微凝眉,真挚着眸子说着。
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金述扬着马蹄,勒紧缰绳,稳稳停在她们的马车边上。
“公主,时辰不早了,我们要出发了。”
说完,金述望着公主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移到乐安脸上。
他看着乐安强撑笑颜,眼底却藏着落寞的模样。
金述闪神,忽然希望时间能慢些,多待一会儿也好。
乐安闻言,仰头望向他。
阳光闪耀下,这个马背上的男人,乌黑的发丝散落在额前,被风吹拂着,勾勒起他冷硬的轮廓,带着许多随性和不羁。
她微微一怔,才发现金述竟也在注视着自己。
但她倒也不急着撤开眼眸,只露出个若有所思的表情,惊讶的发现,他前夜伤的那般重,如今倒似没事人,依旧挺拔傲然。
“阿瑄,我们走了……”
福仁公主轻轻拍了拍乐安的手,好叫她安心,但语气里满是不舍。
乐安回过神,还来不及黯然,只见福仁公主决绝地转身踏上马车,生怕再耽搁一秒,便会更加留恋。
易筝也翻身上马,忽地乐安心中的失落感愈发浓烈。
金述眼底闪过一丝惦念,便立刻收回目光,扯着缰绳准备调转马头。
“右贤王!”
乐安突然开口,沉凝着眸子,高声喊住他。
金述闻声,动作顿时停住,心下忽地莫名生出一丝惊喜。
他眉峰轻轻动了动,重新将目光投向乐安,眼底带着几分欣然的探究和好奇。
骏马也感受到主人的停顿,便在原地轻轻踏了踏马蹄。
乐安深吸一口气,眉头紧蹙,带着一丝苦笑。
“你前夜曾问我想要什么,我有想要的了,你可以答应我吗?”
顿时,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焦虑。
一旁搀扶着乐安的宗贺,听到 “前夜” 二字,瞳孔微微一缩,心沉了一瞬。
他们前夜?前夜发生了何事?
金述微微仰头,眼底掠过一抹惊讶。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深褐色的眸子,显得澄明清澈。
他随即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微笑,语气却又透着许多认真。
“三小姐,请说。我能办到,定答应你。”
“我想请你,帮我护她们一路平安,到戎勒,再请你多多照拂,拜托了!”
说完,乐安眉目肃然,她不顾腿上的疼痛,郑重地向马上的金述欠了欠身。
金述瞧着她行礼的模样,眼底的那乐呵的玩味消散,神色严谨从容起来。
“梁三小姐放心,公主嫁于我们戎勒,便是戎勒尊贵的阏氏,必定会受到戎勒臣民的尊重与爱护。”
他说着轻轻颔首,语气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乐安黯然着神色,点了点头,内心却依旧不得安宁。
马车内的福仁公主,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泪水早已夺眶,她紧紧咬着唇,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
终于,队伍出发了。
乐安看着马车缓缓启动,和亲队伍渐渐走远,直至消失视线中。
这时,她才敢卸下脸上的笑容,任由泪水肆意流淌,肩膀不断地抽动,哽噎着。
一旁守候的宗贺,全力撑着她,只怕她下一秒便悲痛到瘫软在地。
他看着她这般痛哭的模样,满怀心疼。
乐安眼神不舍地望着远方空荡荡的道路,心中默念着,福仁,易筝,我的好姐妹,一定要平安喜乐……
直到这一刻,一下子失去了两个最亲近的好友,空荡荡的失落感,瞬间将她包裹。
——
转眼间,乐安送别福仁公主和易筝后,便在梁府度过了第一个新年,一个没有父王母妃,没有好友的新年……
往日的新年,王府张灯结彩,母妃会亲手为她系上绣金的佩带祈福,父王会命厨房做她没吃过的花样蜜饯,阿兄会带着她燃烟花,看小戏。
可今年的梁府,虽也挂了红灯笼,摆了团圆宴,却处处透着冷清。
不过好消息是,她的腿终于可以不用拄拐走路了,虽然还有些僵硬,却已是极大的进步。
此时,已是觐朝永祁二十年,正月十二,新年后的两周。
十日前,乐安随梁衍一行人,前往觐朝的涿州城祭祀。
这涿州城就是十五年前,她的生父梁观大将军、叔父梁悟将军和靖锐大军,死守牺牲的地方。
冬雾渐渐散了,日头渐高。
涿州城靖昭庵,浓郁的香火气息漫在空中,阳光照进庵堂,尘埃在光里缓缓浮动着。
靖昭庵的小亭里,徐朗淮坐在石凳上,拨开一颗栗子放在小碟中,他声音温和着。
“每年梁兄长正月十二便会带着阿宸和素律,来涿州城祭拜,慰藉先灵,才算完整地过了这个年。”
乐安在他对面坐着,手肘撑着桌子,目光盯着盘中小山似的栗子堆发呆。
她脑海里,不停浮现着刚才那一大片祭林的景象,数百衣冠冢整齐地排列着,每座坟前的木牌上,都写着牺牲的靖锐军将士名字。
当纸钱扬手一撒,满天飞舞,像是无数白蝶,在空中盘旋,祭奠。
那场面庄严、肃寂,深深震撼着乐安的内心。
她想起梁衍平日对她的责骂,靖锐军是为国捐躯的英雄,而她却认贼作父,实为不孝不义之人……
以前,她虽明白这些话,却从未有过如此真切的感受。
今日,当她站在那片祭林前,看着那些冰冷的衣冠冢,她的心忽地沉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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