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冷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清晰地在每个人的耳畔荡开涟漪。“魔尊，动手吧。”
战场上空前死寂。下方，无论是妖界还是精怪界的联军，都因我们骤然降临的强大威压而停滞了攻势。无数双眼睛，或敬畏，或惊恐，或迷茫，齐刷刷地投向悬于半空的我。喊杀声与兵刃交击的巨响褪去，只剩下风声裹挟着浓郁的血腥气，呼啸着掠过耳畔。
我低头俯瞰着这片狼藉的土地，猩红的血泊浸染了黑土，断裂的兵刃与残破的旗帜随处可见。我微微蹙眉，心中竟生出一丝不忍。我瞥向身侧的空妄，他金红的袈裟在昏暗天光下，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圣洁而不可侵犯。可偏偏是这尊圣佛，将我心底那点久违的“仁慈”给勾了出来。
“我是喊停下，还是直接杀？”我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问他，“跟你在一块之后，我都仁慈了。”
“先喊停吧。”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剑，缓缓扫过下方的联军，“若他们肯停手，再做定夺。毕竟此战若起，伤亡必重.……”
他说到这里，话音一顿，转头看向我，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眼眸里，竟破天荒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知你是为我考虑，但杀戮终是下下之策。”
我的心尖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柔情轻轻撞了一下。我轻哼一声，压下那点异样，将磅礴的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展开去，化作雷霆之音，在整个战场的上空炸响：“所有人都给吾停手！”
我的声音蕴含着魔尊的无上威严，下方的联军攻势猛然一滞，许多士兵脸上露出挣扎与痛苦之色。然而，也仅仅是一滞。很快，仍有不少人面露迟疑，眼中红光闪烁，不肯放下手中的武器，仿佛被无形的线索牵引着，身不由己。
“不完全听，那就杀了吧！。”可一想到他方才那句“杀戮终是下下之策”，我便硬生生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稍安勿躁，先看看情况…..”他的目光在混乱的联军中仔细搜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突然，他眼神一凝，瞳孔骤然收缩，“那边，似乎有异样。”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在联军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群士兵如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一个身影。那人浑身笼罩在宽大的黑袍之中，看不清面容，周身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诡异气息，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袍底溢出，像毒蛇一样钻入周围士兵的体内。
“那去看看。”我当机立断。
“走。”空妄应了一声，我们二人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出现在那群人上空。离得近了，我才看清，那黑袍人正十指微动，仿佛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而他周遭的士兵，眼神空洞，正是被他暗中施法，维持着高昂的战意。
“此人....有些棘手。周身气息驳杂，”空妄眉头紧锁。“似是被人操控，又似…..”他顿了顿，想到某种可能，看向我的眼神倏然暗了几分，“被人夺舍。”
“需要我用什么控制吗？”我问。
“不必，且看我的。”空妄指尖捻诀，他脚腕上那串由九颗小檀木佛珠九玄，骤然发出淡淡金光，瞬间化作九条金色的绳索，如游龙般破空而出，向着下方的黑袍人疾射而去，眨眼间便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但要麻烦魔尊控制住他的手下，莫让他们干扰。”
他的话音未落，我指尖翻飞，灵力涌动，一座繁复玄奥的阵法图纹在我脚下展开。“阴阳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阴阳八卦阵现！道法自然定！”
巨大的半透明阵法光罩从天而降，将那黑袍人与他周围的亲卫尽数笼罩其中，隔绝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空妄看着我布下的阴阳八卦阵，眼底深处仿佛有暗火跳动了一瞬，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如此……...便万无一失了。
他垂眸看向被九玄金绳捆得动弹不得的黑袍人，眸中金光流转，声音冷冽如冰，不带一丝温度：“说！受谁指使？”
那黑袍人被九玄缚住，竟还能抬起头来，兜帽滑落，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却又扭曲可怖的脸。他喉咙里发出“桀桀”的怪笑，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我们：“我….....不会说的...啊！”
话未说完，他突然凄厉地惨叫一声，七窍之中同时涌出黑色的血液，身体猛地一颤，随即软绵绵地倒了下去，竟是当场自尽了!
“这.....”我一时怔住，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决绝。“死士…...线索断了。”
他沉默了片刻，偏头看向我，眸中情绪翻涌，却又被他死死压住，让人看不真切。“魔尊，搜一下他手下的神识，或许能有所发现。”
看着那些眼神依旧空洞的士兵，我摇了摇头：“你来吧，我下不去手。”
“好。”他应得干脆。指尖金芒一闪，数道微光没入那些被困在阵法中的士兵眉心。片刻之后，他眼神一凛，面色更沉：“他们似是被下了某种禁言咒，关于黑袍人的信息一概说不得，否则爆体而亡。
好狠的手段。我心头一横，既然如此，那我便用我的方法来解。我逼出一滴殷红的心头血，那血珠悬浮于我指尖，散发着强大的生命精元。我屈指一弹，血珠炸开，化作漫天血雾，融入阵法之中。“以吾心头血为引解开尔等所有禁咒！成!
血雾没入士兵体内，他们身上那层若有若无的黑气瞬间消散，眼神中的空洞也渐渐褪去。空妄看着这一幕，刚想说些什么：“还是你有办法…....”
可他话未说完，异变陡生！
那些刚刚解开禁咒的士兵，脸上非但没有露出清醒之色，反而浮现出更加疯狂的暴戾。他们嘶吼着，竟不再攻击我们，而是转身挥刀砍向了自己身边的同伴！一时间，阵法之内，血肉横飞，惨叫连连，仿佛化作了一座修罗地狱。
空妄的眼底瞬间沉了下去。：“看来对方早有准备，宁可让他们自相残杀，也不愿让我们得到线索。”
“这怎么搞？”我看着眼前这惨烈的一幕，心头一阵发麻。
“先阻止他们。”空妄当机立断，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一道柔和的佛光自他身上散发开来，暂时定住了那些士兵疯狂的动作。然而，他们依旧目露凶光，青筋暴起，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似是在极力挣脱佛光的束缚。“他们被控制得太深了.…..只能用些强硬手段了。
强硬手段？我的手段，便是最强的净化。我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磅礴的力量自体内涌出，三莲齐开，璀璨的金莲虚影，佛光普照，将整个阴沉的战场都映照得宛如白昼。
“小心！”空妄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这禁咒似乎能反向侵蚀，莫被黑气沾染。”
我心神合一，口中诵起《无上心经》的经文。宏大、庄严的梵音伴随着无尽佛光，如潮水般涌向那些自相残杀的士兵。
★★★
空妄站在少女的身侧，他看着她，看着她脚踩莲华，身后金轮旋转，口诵经文，神态庄严如真正的神佛。那股纯粹、浩瀚、足以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力量，竟是从身为魔尊的她身上散发出来的。
这股力量，远超他所知的任何佛法，甚至凌驾于他自身的修为之上。他心中不禁赞叹她的强大，那是一种超脱了凡俗界限，近乎于“道”本身的强大。
然而，他的心神并未完全沉浸在这份震撼之中。他的目光锐利地穿透层层佛光，紧紧锁定着那些在光芒中痛苦挣扎的士兵。他看到，在佛光净化他们体内诅咒的同时，一丝丝极淡的黑气正试图反向侵蚀，顺着佛光朝源头，也就是她，蔓延而去。这让他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出声提醒。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这诅咒本身的构造。操控、禁言、自尽、乃至解咒后触发的自相残杀…….这一环扣一环，恶毒而又精妙的禁制手段，绝非寻常魔修所能布置。这种手法古老、邪异，充满了对神魂与因果的亵渎。
他的脑海中，无数典籍飞速闪过。最终，记忆定格在虚空宗禁地书阁最深处，一本布满尘埃的禁书上。那上面曾用古老的文字记载过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的邪恶势力，他们不修仙，不修魔，专研世间最恶毒的咒术与献祭之法，以玩弄生灵神魂为乐。书上描述的几种核心禁制，与眼前这黑袍人所用的手段，竟有七八分相似。
空妄的心沉了下去。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为了争夺地盘而挑起的战争。这背后，隐藏着一个他本以为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邪恶。而他们的目标，似乎直指魔界，直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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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佛光与经文净化之下，那些士兵眼中的疯狂和杀意终于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与虚弱。他们纷纷丢盔弃甲，瘫倒在地，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恐怖的噩梦。
“如此精妙绝伦的功法，竟能将佛道功法运用到这般地步…...果然超脱凡俗。”空妄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近乎钦佩的赞叹。
他随即看向那些恢复神志的士兵，说道:“现在，或许可以问出些什么了。”
我收了法相，只觉一阵轻微的疲惫。听到他的话，我懒懒地朝他努了努嘴:“你问嘛，夫君。”
“夫君”二字一出口，我清晰地看到他高大的身形一颤，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他转向那些士兵，沉声质问：“谁指使你们的?
然而，那些士兵却个个面露迷茫，惊恐地摇着头，都说只记得自己突然失去了意识，醒来时便身处战场，身不由己地厮杀。关于那个黑袍人，他们的记忆里竟是一片空白，仿佛从未存在过。
“看来，他们的记忆也被做了手脚……...空妄思忖片刻，转头看向我，“你怎么看？”
我耗费了大量心神，此刻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只能茫然地发出一声：“啊?
看着我茫然的样子，空妄眼神放柔，连声音都温和了下来：“我的猜测是，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这场战争的幕后黑手，所以做了万全的准备。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血流成河的战场，缓缓扫过，眼神变得冷冽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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