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钉子刚刚勉强按下，一场来自北方的风暴便已迫近眉睫。北狄那位以强硬着称的新王，在频繁的边境摩擦之后，竟一反常态，派出了以左贤王为首的使团，携国书南下，要求“觐见大周天子，共商边境安宁”。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是战是和，牵动无数人心。
慕容翊下令以最高规格接待，但同时命令北疆守军严阵以待，不得有丝毫松懈。整个京城的气氛，因这支北方使团的到来，而变得外松内紧，暗藏机锋。
沈玲珑作为户部侍郎，虽不直接参与外交谈判，但涉及可能的岁贡、互市等财政事宜，也需列席相关会议，提供咨询。她冷眼旁观，那北狄左贤王身形魁梧，言辞倨傲，虽口称“和睦”，但字里行间却充满了试探与勒索的意味。
使团入京第三日，宫中设宴款待。沈玲珑依品级出席，坐在靠后的位置。宴席之上，觥筹交错，丝竹悠扬，却掩不住那份无形的紧张。
酒过三巡，那北狄左贤王忽然放下酒杯，操着生硬的官话，对龙椅上的萧景睿高声道：“尊敬的大周皇帝陛下！我主愿与大周永结盟好，止息干戈。为表诚意，我主愿求娶大周皇室贵女，结为秦晋之好，自此两国便是姻亲，共享太平！”
和亲！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御座。大周立国以来，虽有与周边部族和亲的先例，但近年来国势强盛，已多年未曾行此之事。且当今皇帝年轻，尚未大婚，宫中适龄的公主郡主并不多。
萧景睿脸色微沉，尚未开口，礼部尚书已出列反驳：“左贤王此言差矣！我朝贵女，岂是轻易外嫁？况且，边境安宁，当靠两国诚意与军威维系，岂能系于一女子之身？”
左贤王哈哈大笑，声若洪钟：“尚书大人何必动怒？我主乃草原雄鹰，英雄盖世，难道还配不上大周贵女？若非诚心求和，又何须遣本王亲自前来？莫非……大周并无和平诚意，只想以兵戈相见？”他话语中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场面一时僵住。主战派与主和派在席间低声争论起来。
就在这时，左贤王的目光忽然扫过席间女眷所在区域，在沈玲珑身上停留了一瞬，虽快如闪电，却被一直保持警惕的沈玲珑敏锐地捕捉到。那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一丝算计，绝非无意。
随即，左贤王话锋一转，语气似乎缓和了些：“当然，若皇室暂无合适人选……我主听闻，大周有一位睿安县主，聪慧果决，曾屡破奇案，名动京城。若能得此女为阏氏，亦不失为一桩美谈，更能彰显大周结盟之诚意！”
矛头竟直指沈玲珑！
一时间，所有目光，惊愕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齐刷刷地聚焦在沈玲珑身上！
沈玲珑端坐席上，面色平静无波，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北狄指名道姓要她和亲？这绝非偶然！是看中了她审计司的身份，想借此打击大周财政整顿的势头？还是因为她屡次破坏了他们通过走私获取军械的渠道，意图报复？亦或是……朝中有人与北狄勾结，想借此机会将她这个眼中钉拔除？
她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用看也知道来自慕容翊的方向。
萧景睿年轻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他强压着怒火，沉声道：“睿安县主乃朕之股肱之臣，审计司总办，关乎国计民生，岂能和亲？左贤王还是另提条件吧！”
皇帝的直接拒绝，让左贤王脸色一沉，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陛下！”一位素来与瑞王交往密切的宗室老者却忽然出列，躬身道，“老臣以为，左贤王所言，亦不无道理。睿安县主虽有功于朝，然若能以一人之身，换得边境安宁，使万千将士免于战火，黎民百姓得以休养，亦是功德无量之举啊！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
此言一出，竟有几名官员低声附和。
沈玲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自己位高权重，又得罪了太多人，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想借此机会将她推出去。
“皇叔！”萧景睿看向慕容翊，显然希望他表态。
慕容翊缓缓放下酒杯，玄衣在灯火下更显深沉。他目光扫过那几位附和的官员，最后落在左贤王身上，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左贤王，和亲之事，关乎国体，岂能儿戏？睿安县主乃朝廷重臣，非寻常女子。北狄若真有和谈诚意，当在边境撤军、归还侵扰之地、约束部众上拿出实际行动，而非在此谈论女子归属。”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至于县主，乃我大周之臣，其去留，自有我大周法度与陛下圣裁，不劳北狄费心。”
慕容翊的态度强硬至极，直接将北狄的和亲提议顶了回去，更是毫不客气地警告了那些心怀叵测的朝臣。
左贤王脸色铁青，冷哼一声，不再言语，宴席不欢而散。
回到府中，沈玲珑屏退左右，独自坐在灯下，心绪难平。北狄指名和亲，慕容翊的维护，朝臣的攻讦……她仿佛置身于风暴中心。
“大人。”赵铁无声无息地出现，低声道，“王府送来消息，让您近日务必小心，北狄使团滞留期间，尽量不要单独外出。另外……王爷让属下问您，对北狄指名和亲之事，有何看法？”
沈玲珑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光：“看法？这绝非简单的和亲。北狄新主刚猛，岂会真在意一个女子？他们此举，一为试探朝廷底线，二为离间朝臣，三……恐怕还是冲着我审计司来的，想断陛下和王爷一臂。甚至，我怀疑这与之前的军械走私案有关，他们想拔掉我这个钉子。”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漆黑的夜空：“回复王爷，玲珑心中有数，绝不会中此拙劣之计。也请王爷放心，审计司一切照旧，江南分司筹建，北疆军需核查，绝不会因这等风波而停滞。”
赵铁领命而去。
沈玲珑知道，和亲风波虽暂息，但危机并未解除。北狄使团还在京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必须更加警惕。
同时，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北狄此次反常求和，甚至不惜提出和亲，其背后，是否隐藏着更大的图谋？他们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或许，该让审计司的人，从财政和物资的角度，好好查一查北狄近期的动向了。
她重新坐回书案前，铺开了纸张。
风暴之中，她不能只是被动防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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