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翊深夜来访的那句“虽九死其犹未悔”,如同在沈玲珑心湖投下了一颗定心石,却也激起了更汹涌的波澜。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句承诺,更是将自己与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更紧密地捆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之上。前路是共享的荣光,亦或是共赴的深渊,皆未可知。
改革的车轮在皇帝的明确支持和慕容翊的强力推动下,碾过重重阻力,艰难前行。江南道的试点在沈玲珑的亲自坐镇与铁腕之下,终于初见成效。几个率先完成账目统一、并按要求提交下一年度预算的州县,在申请水利修缮款项时,得到了审计司与户部的优先批复,款项拨付之迅速、流程之清晰,令其他地方官员瞠目结舌。
榜样的力量开始显现。一些原本观望、甚至暗中抵触的地方官员,眼见“听话”的好处,态度悄然转变。审计司派往各地筹建分司的干员,遇到的阻力明显减小,工作推进速度加快。
然而,核心的阻力,从来不在地方,而在庙堂之上。
这一日大朝会,议题围绕着明年全国的财政预算草案展开。这份由审计司牵头、户部及各衙门配合编制的草案,首次尝试将朝廷收支进行系统性规划和量化,打破了以往“量入为出”、实则往往“量出为入”的模糊惯例。
草案刚一宣读完毕,朝堂之上便如同炸开了锅。
“荒谬!”度支司郎中陈望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手持玉笏,面色激动,“陛下!此预算草案,看似条理分明,实则削足适履,僵化不堪!朝廷事务,瞬息万变,边关军情、地方灾异,岂是区区一纸预算所能预料?若事事皆按此预算执行,遇有突发之事,岂非坐视不理?这分明是要捆住朝廷手脚,误国误民!”
他一番话,立刻引来了不少官员的附和。工部、礼部等用钱大户的官员更是纷纷诉苦,声称预算定额过低,无法维持衙门正常运转和各项目常开支。
“陈大人此言差矣。”沈玲珑出列,声音清越,压过嘈杂,“预算非是枷锁,而是蓝图与规矩。正因朝廷事务繁杂,才更需提前规划,分清轻重缓急,将有限的国库银两用在最紧要之处。至于突发之事,预算中亦设有‘预备金’一项,专为此用。若事事皆以‘不可预料’为由,任意支取,则国库永无充盈之日,贪墨舞弊亦永无断绝之时!”
她目光扫过那些诉苦的官员:“诸位大人言及用度不足,请问,去岁工部修缮宫苑,超出原定款项三成,超支部分用于何处?可有明细?礼部接待外邦使臣,费用年年递增,其接待标准、物品采买,可有统一规制?若账目清晰,用途明确,预算又何来不足之说?”
她句句直指要害,拿出审计司核查过的实例,驳得众人哑口无言。
陈望脸色铁青,强辩道:“沈侍郎巧舌如簧!然则制度是死,人是活!如此苛严之制,底下官吏如何行事?若因此导致政务瘫痪,谁人来担此责任?!”
“陈大人!”慕容翊冰冷的声音响起,他并未看向陈望,而是面向御座上的皇帝,“预算之制,非为苛待官吏,乃为明晰责任,提高效能。若因遵守规矩便导致政务瘫痪,那只能说明,以往的‘顺畅’,是建立在糊涂账和滥支滥取的基础之上!此等‘顺畅’,不要也罢!至于责任……”
他微微侧首,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陈望:“自然是该谁负,便由谁负。度支司掌管天下钱粮出纳,若连一份合乎规矩的预算都无法执行,陈大人,你这郎中,是否称职?”
最后一句,已是毫不留情的质问与警告!
陈望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王爷!臣……臣绝非此意!臣只是……只是忧心国事啊!”他冷汗涔涔,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慕容翊不再看他,对皇帝道:“陛下,预算之制,乃强国之基。臣以为,当坚定不移,推行天下。若有阳奉阴违、执行不力者,审计司可劾,御史台可参,朝廷当以渎职论处!”
萧景睿看着堂下跪倒的陈望,又看看神色坚定的慕容翊和沈玲珑,心中已有决断。他年轻的脸庞上浮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果决:“皇叔与沈爱卿所言极是!预算之制,势在必行!此事不必再议,着审计司、户部依此草案,严格施行!退朝!”
皇帝一锤定音,改革派首次在核心政策上,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退朝之后,沈玲珑能感受到无数道复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钦佩,有忌惮,更有深深的怨恨。她知道,经此一役,她与陈望,乃至其背后所代表的庞大保守势力,已彻底撕破脸皮,再无转圜余地。
回到审计司,属官们个个精神振奋。朝堂上的胜利,意味着他们日夜辛苦制定的章程得到了最高认可,审计司的权威将进一步提升。
然而,沈玲珑却并未有多少喜色。她召来赵铁,低声吩咐:“陈望今日受此大挫,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掌管度支多年,树大根深,必会从其他地方找回场子。让我们的人,盯紧度支司近期的所有款项拨付,尤其是涉及军需、河工等紧要事务的,绝不能让他们在执行环节做手脚,栽赃到预算新制头上!”
“明白!”赵铁领命,他也深知其中利害。
果然,不过数日,麻烦便来了。
先是北疆一批紧急军械采购的款项,度支司以“预算项目不符,需重新核验”为由,拖延拨付,险些延误了交付日期。接着,江南道一份关于加固河堤的紧急拨款申请,也被度支司以“预算外支出,需另行审议”卡住,而此时已近汛期。
度支司利用规则,在细节处层层设卡,意图制造新制推行导致效率低下、影响军国大事的假象。
沈玲珑应对得极其强硬。对于军械款项,她直接以审计司和兵部联合行文,说明情况紧急,引用预算中“特别军务”条款,强行要求度支司即刻放款,并同时上奏皇帝与摄政王,弹劾度支司相关人员“拘泥条文,罔顾军机”。对于河工款项,她则下令审计司江南分司直接介入,核查工程紧迫性,并联络工部有清望的官员联名上奏,施加压力。
在慕容翊的默许和皇帝的支持下,度支司的刁难被一次次强行破除。陈望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更显得颟顸无能。
几番交锋下来,朝野上下都看清了风向。这位年轻的睿安县主,不仅查账厉害,斗争手腕也丝毫不弱,更有摄政王和皇帝作为坚实后盾。
改革的坚冰,在被一点点凿开。
夜色下,沈玲珑站在审计司的阁楼上,望着京城万家灯火。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陈望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就此认输,更残酷的较量还在后面。
但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力量。
帝国的肌体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注入新的活力,而她,是那只执刀的手。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夜空中散开。
路还很长,但她已看见,冰层之下,春水正在涌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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