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仓的值房内,灯火摇曳,映照着沈玲珑冰冷而专注的面容。她提出的“石灰催化霉变”的推断,让在场的仓场官吏无不色变。若真如此,这便不是简单的失职,而是蓄意破坏,是泼天的大案!
精通营造的老工匠很快被请来,带着工具,在沈玲珑的指示下,小心翼翼地开始探查三号仓廒。兵丁们举着火把,将仓内照得亮如白昼。
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流逝。沈玲珑站在仓廒门口,夜风吹拂着她官袍的衣角,带来阵阵寒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凝重。她很清楚,对手这一招极其毒辣。一旦坐实是管理不善或新制混乱导致的漕粮霉变,她沈玲珑和审计司必将成为众矢之的,刚刚推行的预算新政也可能夭折。
“大人!有发现!”一名亲兵快步跑来,压低声音禀报,“工匠在粮堆底部西北角,发现了几处异常的松散区域,挖开表层粮袋,下面……下面埋着好些个用厚油纸包裹的麻布包,里面正是石灰和些说不清的潮糊状东西!周围的粮食霉变得最厉害!”
果然!沈玲珑眼中寒光一闪:“保护好现场!让工匠仔细记录位置、数量,取样封存!所有参与挖掘的人,暂时隔离!”
她立刻回到值房,再次调阅那批异常石灰的领取记录。领取人是仓场的一个普通杂役,名叫李四。记录显示,他是奉了仓场书吏刘明——也就是那个“恰好”告假回乡的刘书吏的口头指令去领取的。
线索再次指向了刘书吏!
“赵队长,刘明老家可有消息?”沈玲珑问道。
“刚收到飞鸽传书,”赵铁脸色凝重,“我们的人赶到刘明老家,其家人说他根本未曾回来!邻居说前几日看到有陌生人来寻过他,之后便再无人见过他!”
刘明失踪了!
沈玲珑心沉了下去。对方手脚太快,几乎掐断了所有直接人证。
“李四呢?控制起来了吗?”
“已经控制了,正在单独讯问。”
片刻后,负责讯问的亲兵回来禀报:“大人,那李四吓破了胆,只说是刘书吏让他去领的石灰,说是为了防潮,他什么都不知道。问他可见过陌生人,他说……说前几日好像见到刘书吏与一个穿着体面、像是城里老爷模样的人在仓场外面说过话,但隔得远,没看清样貌。”
城里老爷模样?沈玲珑立刻追问:“可记得衣着、身形、有何特征?”
亲兵努力回忆着李四的描述:“说是……穿着深蓝色的绸缎袍子,个子不高,有点胖,手里好像……好像还拿着个算盘?”
算盘?深蓝色绸缎袍子?个子不高,微胖?
一个模糊的形象在沈玲珑脑中逐渐清晰。她迅速在脑中过滤着可能与陈望有关、且符合这些特征的人。忽然,一个人名跳了出来——陈望的妻弟,在度支司担任员外郎的吴德!此人素来喜好穿深蓝色绸袍,身形矮胖,而且因其姐夫的关系,在度支司挂了个闲职,实则常帮陈望处理一些不甚光彩的私下勾当,对算盘账目也颇为熟悉!
难道是他?!
如果真是吴德出面联系刘明,那这背后主使,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度支司郎中陈望!
但这一切都还只是推断,缺乏直接证据。刘明失踪,吴德绝不会承认,李四的指认也过于模糊。
“王爷那边,是否禀报?”赵铁请示。
沈玲珑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仅凭这些,动不了陈望。他完全可以推得一干二净。我们还需要更硬的证据,能将吴德,乃至陈望,直接与这批霉变的漕粮联系起来的证据!”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堆账册和记录。对方策划如此周密,资金往来、物资调动,不可能毫无痕迹!
“查!”沈玲珑斩钉截铁,“重点查三个方面:第一,刘明及其家人近期的资金往来,尤其是大额不明来源的进项;第二,那个失踪的漕运押司王莽的社会关系及资金情况;第三,度支司员外郎吴德近期的行踪及异常支出!动用所有能动用的渠道,包括市井暗线,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铜板的来龙去脉!”
“是!”审计司的机器再次全力开动。
这一次,沈玲珑将调查的重点,完全锁定在了资金链上。她相信,无论阴谋多么完美,利益的输送必然会在财政上留下蛛丝马迹。
等待是煎熬的。通州仓外加强了守卫,消息被严格封锁,但沈玲珑知道,纸包不住火,朝廷各部很快都会得到风声。
果然,翌日清早,不等大朝会,数位御史的弹劾奏章便已递到了御前,矛头直指审计司和预算新制,称“新法苛严,致官吏束手,酿成通州仓巨损”,要求严惩相关责任人,暂停新政。
风暴,已然开始席卷朝堂。
养心殿内,萧景睿看着堆积的弹劾奏章,眉头紧锁。慕容翊侍立一旁,面色冷峻。
“皇叔,通州仓之事,您怎么看?”年轻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焦虑。
“陛下,事出反常必有妖。”慕容翊语气平稳,“漕粮霉变,损失巨大,自当严查。但若因此便否定新政,无异于因噎废食。臣相信,沈侍郎此刻,正在寻找真相。”
就在这时,殿外侍卫通报:“睿安县主、户部侍郎沈玲珑求见!”
“宣!”
沈玲珑快步走入殿内,风尘仆仆,但眼神清亮锐利。她手中捧着一叠刚刚送到的密报。
“陛下,王爷!通州仓霉变一案,已有重大进展!”她声音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经查,仓场书吏刘明,于漕粮入库前十日,其妻弟名下的钱庄账户,突然存入一笔高达五千两的白银,来源不明!而经市井暗线确认,数日前与刘明在仓场外密谈的‘城里老爷’,无论身形、衣着、习惯,均与度支司员外郎吴德高度吻合!”
她将密报呈上:“此外,漕运押司王莽,其子在京城赌坊欠下的巨额债务,于其押运漕粮离京后第三日,被人一次性还清!还款人虽未留下姓名,但经钱庄伙计回忆,其随从衣着,与吴德府上仆役相同!”
一条由白银串联起来的隐秘链条,清晰地指向了度支司员外郎吴德!
萧景睿看着密报上的内容,脸色由阴转晴,随即涌上怒意:“好一个吴德!好一个度支司!”
慕容翊眼中寒光闪烁:“人证物证俱在,吴德难逃干系。只是……不知这背后,是否还有他人指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
沈玲珑自然明白他指的是陈望,但她谨慎道:“目前证据,仅指向吴德。但其动机为何,是否受人指使,还需审讯后方知。”
“那就审!”萧景睿拍案而起,“立刻将吴德拿下,交由大理寺,严加审讯!朕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竟敢毁我漕粮,乱我朝纲!”
圣旨一下,风云骤变。
当大理寺的官差出现在度支司衙署,将面色惨白、浑身发抖的吴德锁走时,整个京城官场都为之震动。
所有人都知道,这把火,终于烧到了度支司郎中陈望的脚下。
是断尾求生,还是……同归于尽?
无数双眼睛,都盯向了那座象征着财政权柄的度支司衙署。
沈玲珑站在宫门外,看着被押走的吴德,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她知道,拿下吴德,只是破开了第一层迷雾。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
陈望这条老狐狸,绝不会坐以待毙。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向审计司走去。
接下来的,将是更凶险的正面交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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