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时特别审计稽查组”如同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在沈玲珑的操控下高速运转起来。凭借前期扎实的账目摸底和审计司垂直管理的效率，短短数日，便有数家与旧党关系密切、且在战争期间利润异常暴增的盐商和皇商被立案稽查。铁证如山之下，巨额罚没的银钱和物资，如同甘霖般注入近乎枯竭的国库，极大地缓解了前线的压力。
然而，沈玲珑心中那根关于“飞蛾”的弦，却越绷越紧。沈明轩对刘能人际网络的深挖，发现了几条若隐若现、指向宫外几个看似不起眼的道观、茶肆的线索，但每当快要触及核心时，线索便戛然而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监视，总能快他们一步。
这日深夜，沈玲珑仍在审计司衙门核对一批刚罚没的珠宝折价清单，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翅膀扑棱声。她警觉地抬头，只见一点微弱的磷光在窗纸上一闪而逝，快得仿佛幻觉。
几乎是同时，外面传来亲兵的低喝：“什么人？！”以及一阵短促的兵刃交击声，随即很快归于平静。
亲兵队长快步入门，脸色凝重：“大人，刚发现一名形迹可疑的小太监在衙门外窥探，已被拿下，但他……服毒自尽了。这是在他身上发现的。”他递上一枚小小的、用某种黑色金属打造成的飞蛾状饰物，蛾翅上有着诡异的磷粉，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光。
飞蛾标记！他们果然按捺不住了！
沈玲珑接过那冰冷的金属飞蛾，心头警铃大作。对方派人来审计司衙门，绝不是简单的窥探，而是某种信号，或者说……是行动开始的标志！
“加强戒备！通知京兆尹和九门提督，全城暗哨提高警惕，尤其是粮仓、武库、各衙门文书档案库！”沈玲珑立刻下令。
命令刚刚传出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仿佛是回应她的预警，京城东南方向，骤然亮起冲天的火光！浓烟滚滚，即使在深夜也清晰可见！
“是太仓！”有属官惊呼。
太仓，存储漕粮的重要仓库之一！
紧接着，几乎是同一时间，城西方向也燃起了大火，那里是工部下属的一个大型物料场！更让人心惊的是，城内多处地方同时响起了尖锐的哨声和混乱的呼喊声，隐隐有兵刃撞击声和百姓的哭嚎声从不同街区传来！
混乱，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瞬间在京城蔓延开来！
“他们不是在窥探，他们是在确认我是否在衙门，然后同时发动！”沈玲珑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制造全城性的混乱，调虎离山，其真正目标，绝非仅仅是烧毁几处仓库那么简单！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是否派人去救火？”亲兵急切地问道。
沈玲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火光，哨声，混乱……这是典型的制造恐慌、牵制官府力量的伎俩。对方真正的杀手锏，必然隐藏在混乱之下。
“救火之事，自有京兆尹和巡防营负责。审计司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严禁擅离职守！加固衙门防卫，尤其是存放核心账册和证据的库房！”沈玲珑声音斩钉截铁，“另外，立刻派人去皇宫，禀报陛下，请求加派禁军护卫宫城与各部衙门，谨防有人趁乱冲击！”
她判断，对方的目标，很可能是趁乱销毁某些关键证据，或者……进行更致命的刺杀！而审计司和她本人，无疑是首选目标。
审计司衙门内外，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亲兵和暗卫全部出动，布防在关键位置。衙门外，街道上传来混乱的奔跑声、救火的呼喊声、以及偶尔响起的惨叫，与衙门内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混乱似乎有愈演愈烈之势。沈玲珑站在窗边，能清晰地看到东南方向太仓上空的火光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炽烈。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猫爪挠过瓦片的声音，从衙门屋顶传来。
“来了！”暗卫玄七低喝一声，身影如鬼魅般掠出。
几乎在玄七动身的同一瞬间，数道黑影如同撕裂夜空的蝙蝠，从不同的方向扑向审计司衙门！他们身手矫健，动作迅捷，远非之前那些死士可比，显然都是“飞蛾”组织中的精锐！
“保护大人！”亲兵队长怒吼着迎敌。
激烈的厮杀瞬间在衙门庭院内爆发。刀剑碰撞声、怒吼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不绝于耳。这些“飞蛾”杀手配合默契，武功路数诡异狠辣，竟一时压制住了亲兵和暗卫。
一名杀手突破了防线，手中淬毒的短剑直刺沈玲珑所在的书房窗口！
“铛！”
又是一道黑影后发先至，剑光如流星般点在那毒剑的七寸之处，将其荡开。是玄七！他一人独斗两名“飞蛾”杀手，剑法凌厉，竟不落下风。
沈玲珑站在房内，手握短刃，面色沉静。她没有丝毫武力，此刻所能依仗的，唯有冷静的头脑和对属下能力的信任。她注意到，这些杀手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试图冲破防线，进入存放核心证据的库房以及她所在的位置。
他们想毁灭证据，也想杀了她！
“啊！”一声惨叫，一名亲兵被砍倒在地。防线出现了缺口，三名杀手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直扑库房大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咻！咻！”
密集的破空声响起，无数弩箭如同疾风骤雨，从衙门四周的制高点倾泻而下！那三名扑向库房的杀手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鼓点般由远及近，一队队盔明甲亮、手持强弓劲弩的禁军，在火把的照耀下，如同神兵天降，迅速控制了审计司衙门周边的所有街道和制高点，将剩余的“飞蛾”杀手团团包围！
“奉陛下旨意，护卫审计司，剿杀乱党！放下兵器，束手就擒！”禁军统领洪亮的声音响彻夜空。
皇帝的援军，到了！
剩余的“飞蛾”杀手见大势已去，眼中闪过绝望，纷纷试图咬毒自尽，但早有准备的禁军迅速上前卸掉他们的下巴，收缴毒囊。
战斗，在禁军介入后，迅速平息。
沈玲珑走出书房，看着庭院中的狼藉和尸体，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虽然被挫败，但也印证了她的猜测——“飞蛾”组织的能量和决心，远超想象。他们不惜在京城制造如此大的混乱，发动如此规模的袭击，所图必然极大。
禁军统领上前行礼：“县主受惊了。陛下有旨，乱党猖獗，请县主近日暂居宫中，以策万全。”
沈玲珑摇了摇头，目光扫过那些被擒的杀手和地上飞蛾标记：“多谢陛下隆恩。但此刻，我需坐镇审计司。劳烦统领大人，加紧审讯这些活口，务必撬开他们的嘴。另外，烦请清查今夜所有起火点、骚乱点的损失情况，尤其是……有无重要文书或证物遗失。”
她抬头望向依旧火光冲天的东南方向，语气凝重：“我总觉得，今夜这把火，烧的不仅仅是太仓的粮食。”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名审计司属官连滚爬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大人！不好了！刚……刚收到度支司急报，存放历年盐引、漕运档案的乙字库……被人趁乱潜入，虽未起火，但……但核心账册，被焚毁了大半！”
沈玲珑瞳孔骤缩。
盐引、漕运档案！那是她下一步准备彻查江南盐税旧弊和潜藏在漕运系统中残余势力的关键证据！
原来，烧太仓、袭审计司，都只是障眼法！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度支司那些可能牵连更广的陈年旧账！
好一招声东击西，李代桃僵！
“飞蛾”……你们到底还想掩盖什么？
（第六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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