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房间内，灯火摇曳。李贵和陈五的伤口已简单包扎，空气中弥漫着金疮药的气味和未散的肃杀。沈玲珑坐在桌边，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心潮起伏。
慕容翊的暗卫如同影子般存在，在她最危急的时刻出手，又悄无声息地退去。这绝不仅仅是保护，更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与施压——他洞悉一切，掌控着局面，而她，必须拿出与之匹配的价值。
“姑娘，王爷的暗卫既然出手，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陈五欲言又止，眼中带着期盼。
沈玲珑摇了摇头，目光沉静：“不。他们清除的是跟踪我们的尾巴，是警告，也是为我们扫清障碍。但真正的硬骨头，还需要我们自己来啃。王爷要的，是我们找到的、能摆在明面上的铁证。”
她将令牌小心收好，铺开纸张，开始梳理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盐场私运的目击、汇丰货栈与永昌当铺的关联、神秘仓房的疑点、以及张汝贤师爷与汇丰少东家的紧急联络。
“关键，还在那个仓房。”沈玲珑用笔在“仓房”二字上重重圈了一下，“赵队长那边，不知道是否顺利……”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担忧，后窗再次传来响动。赵铁带着一身夜露和淡淡的血腥气翻了进来，他脸色凝重，但眼神锐利。
“赵队长！”沈玲珑立刻起身。
“沈姑娘，”赵铁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我们跟到盐场，那汇丰少东家果然去了那处废弃仓房！他们试图将里面关押的人转移，是几个之前因不愿同流合污而被构陷下狱、本该‘病故’的盐场老吏和灶户头领！”
沈玲珑心头一震，果然是人证！
“我们趁其不备，发动突袭，救出了两人，格杀了对方几名护卫，那少东家趁乱跑了。”赵铁继续道，“但我们在仓房里，发现了这个！”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被油布包裹、边角残破的账册。
沈玲珑接过，迫不及待地翻开。这并非官府的正式账本，而是一本私密的流水记录，上面清晰地记载着时间、船号、盐引编号、出货数量、接收方（多为汇丰货栈和永昌当铺的代号），以及——分润名单和金额！张汝贤、盐场提举、漕运关卡哨官……一个个名字和背后触目惊心的银钱数目，赫然在列！
这才是真正的“黑账”！是那些蠹虫们分赃的真实记录！
“太好了！”孙账房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凑过来一看，激动得胡须都在颤抖，“有此物在，铁证如山！看他们还如何狡辩！”
“人证呢？”沈玲珑强压激动，问道。
“我们救出的两人伤势很重，尤其是那位老吏，只剩一口气，拼死说出了几个关键名字和藏匿部分原始盐引存根的地点，与这账册对得上。为防万一，我已将他们秘密安置在绝对安全之处，由两名弟兄看守。”赵铁答道。
沈玲珑紧紧握着这本沉甸甸的账册，有了它，再加上重伤的人证和可能找到的原始存根，足以将淮州盐政的盖子彻底掀开！
然而，她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汇丰少东家逃脱，意味着对方很快就会知道证据已失，必然会狗急跳墙。
“我们时间不多了。”沈玲珑眼神锐利，“赵队长，立刻安排最可靠的弟兄，将这本账册副本和我们的发现，连同请求支援的密信，用最快的方式，分两路送往京城王爷处！原件我们留下，但要分开藏好。”
“明白！”赵铁立刻去安排。
“孙先生，”沈玲珑又看向孙账房，“天亮之后，我们照常去府衙‘查账’，稳住他们。您想办法，利用核对的名义，调阅与这黑账上记录时间吻合的官方盐引存根档案，看能否找到更多佐证。”
“好！”
天色微明，一场风暴在暗夜中悄然酝酿。
淮州府衙内，王怀安和张汝贤显然一夜未眠，脸色都十分难看。汇丰少东家狼狈逃回，带去了人证被劫、黑账可能丢失的消息，让他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见到沈玲珑和孙账房准时到来，王怀安强作镇定，但眼神深处的慌乱却掩饰不住。张汝贤更是笑容僵硬，时不时用袖子擦拭额角的冷汗。
“王侍郎，张大人。”沈玲珑如同往常一样见礼，神色平静，仿佛昨夜什么也未曾发生，“今日我们打算重点核查去岁秋冬的盐引核销存根，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王怀安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破绽，却只看到一片沉静。他干咳一声：“嗯，核查细致些是好的。张大人，配合沈姑娘和孙先生。”
“是，是……”张汝贤连连应声，眼神却飘忽不定。
沈玲珑心中冷笑，她知道，对方此刻必定在疯狂寻找那本黑账和失踪的人证，以及盘算着如何应对。她就是要利用这短暂的信息差和时间差，稳住他们，等待京城的雷霆之怒，或者……等待慕容翊的下一步指令。
账房内的气氛诡异而紧张。沈玲珑和孙账房心照不宣地演着戏，而王怀安和张汝贤则如坐针毡。
午后，一名亲兵悄悄递给沈玲珑一张小小的纸条。她借故离开，展开一看，上面只有慕容翊那熟悉的、凌厉的字迹：
“证据已阅。稳住，待援。王可用，勿惧。”
短短九个字，却让沈玲珑一直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
证据他已收到！“王可用，勿惧”——这是在告诉她，王怀安此人，或许可以在此事上加以利用，或者，他已在慕容翊的掌控之中，不必过于惧怕他的阻挠？
沈玲珑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就着灯火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她回到账房，目光扫过坐立不安的王怀安和张汝贤，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风暴即将来临。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迎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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