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月圆之夜。
清辉如练,洒满沉寂的皇宫。慕容翊与沈玲珑避开所有耳目,悄然登上了宫中观测天象的“钦天台”。此台高耸,视野开阔,四周无遮无挡,正符合星图偈语中“星垂平野”之意。台上夜风凛冽,吹得人衣袂翻飞。
慕容翊伤势未愈,脸色在月光下更显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如松。沈玲珑站在他身侧,手中紧握着那卷从静慧太妃佛堂暗格中取出的星图牛皮纸,以及那个依旧无法打开的紫檀木盒。玄七率领暗卫散布在台下四周,严密警戒,确保无人打扰。
子时将至,月华最盛,如同银盘高悬中天,清冷的光辉将整个钦天台照得亮如白昼。漫天星斗低垂,仿佛触手可及,与偈语中的“月满中天,星垂平野”完美契合。
“时辰到了。”慕容翊低声道。
沈玲珑深吸一口气,将星图牛皮纸在钦天台中央的汉白玉石案上缓缓铺开。月光洒在图纸上,那原本看似杂乱无章的线条与符号,在清辉的浸润下,竟开始逐渐发生变化!一些原本黯淡的线条微微亮起,勾勒出更加清晰、复杂的星斗轨迹与方位标记!而牛皮纸角落那几个怪异的符号,在月光下也扭曲变形,化为了几个古老的篆文——
“璧藏兰台,心映星辉。”
璧藏兰台!果然还是指向兰台!
而“心映星辉”……沈玲珑心中一动,看向那个紫檀木盒。她将木盒拿起,放在星图旁边,让月光同样沐浴其上。
奇迹发生了!
木盒上那个星盘状的机关锁,在接触到饱满月华的瞬间,内部竟发出极其细微的“咔哒”声,那些刻度和符号仿佛活了过来,自动开始缓缓旋转、对位!与此同时,木盒表面那点暗红色的印泥痕迹,在月光下竟隐隐泛出微光,与星图上某个特定的星位产生了呼应!
“我明白了!”沈玲珑眼中爆发出洞察的光芒,“这印泥不仅是标记,更是引导!这木盒的机关,需要对应的星象位置,以及……这特殊的印泥作为‘信标’,才能开启!而开启的‘钥匙’,就是月光本身!楚怀瑾将开启的条件,设定为天象与信物的结合!”
她立刻根据星图上被月光激活的星位指引,以及印泥光点对应的刻度,小心翼翼地开始拨动木盒上的星盘机关。她的动作轻柔而精准,如同在进行最精密的审计核算。
慕容翊站在一旁,屏息凝神,目光紧紧跟随着她的动作,手按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当最后一个符号对位完成——
“铮!”
一声清越如龙吟的轻响,紫檀木盒的锁扣应声弹开!
沈玲珑与慕容翊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与期待。她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了盒盖。
没有预料中的璀璨光华,盒内铺着明黄色的丝绸,丝绸之上,静静躺着一枚巴掌大小、温润剔透的羊脂白玉佩。玉佩造型古朴,雕刻着云龙环绕的图案,龙首处镶嵌着一颗极小却流光溢彩的深蓝色宝石,宛如浓缩的星空。而在玉佩背面,刻着四个古朴的篆字——“星辉璧”。
这不是传国玉玺!而是一枚名为“星辉璧”的玉佩!
沈玲珑拿起玉佩,触手温润,那龙首的蓝色宝石在月光下流转着神秘的光泽。她将玉佩翻转,对着月光仔细查看背面的刻字,又对比铺在石案上的星图。
忽然,她发现,当“星辉璧”置于星图某个特定的、被月光重点照亮的星宿图案之上时,玉佩龙首的蓝色宝石竟将月光折射出一道细微的、如同指针般的光束,投射在星图的一角!而那里,正标注着兰台藏书阁的详细平面图,光束不偏不倚,指向图中“幽兰苑”的位置!
“原来如此……”沈玲珑恍然大悟,“这‘星辉璧’才是真正的指引之物!偈语‘尽在璧中’,并非指玉玺藏在璧中,而是指玉玺的真正下落,需靠这‘星辉璧’在月满星垂之夜,于钦天台上,借星图指引方能找到!它指向的是……幽兰苑!”
一切的迂回曲折,声东击西,都是为了保护这最后的秘密!楚怀瑾和高永,将真正的线索拆解、隐藏,若非机缘巧合,若非沈玲珑凭借审计的缜密与对细节的执着,根本不可能拼凑出完整的路径!
“去幽兰苑!”慕容翊当机立断。
众人立刻下台,直奔皇宫西北角那片荒芜的“幽兰苑”。此处比想象中更为破败,断壁残垣,荒草过膝,唯有院落中央一株古老的梅树,在月光下舒展着虬枝。
根据星辉璧光束的最终指向,藏匿点就在这梅树之下!
无需慕容翊下令,玄七已带人上前,小心翼翼地清理树根周围的浮土和杂草。很快,在盘根错节的树根深处,发现了一个用青石垒砌的、仅有尺许见方的密闭石匣。石匣沉重,密封极好,表面爬满了苔藓。
撬开石匣,里面依旧是一个紫檀木盒,但比之前那个更大,也更显古朴庄重。
这一次,盒子上没有复杂的机关,只有一把普通的铜锁。玄七用工具轻易打开。
盒盖掀开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历史尘埃与王者气息的威严弥漫开来。明黄色的锦缎之上,一方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的玉玺静静沉睡。玉色温润通透,在月光下流转着莹莹宝光,玺文“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虫鸟篆字清晰可见,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与江山气运!
传国玉玺!
历经无数波折,跨越前朝今世,这象征着天命所归的国之重器,终于重现人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敬畏地看着这方玉玺。即便是慕容翊,此刻冷峻的眉眼间也掠过一丝波澜。
沈玲珑看着玉玺,心中百感交集。为了它,多少人身败名裂,多少人血染黄沙,父亲也因此蒙冤……如今,真相大白,玉玺寻回,仿佛一个轮回的终结。
她小心翼翼地将玉玺取出,捧在手中,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历史重量,然后,郑重地递向慕容翊:“王爷。”
慕容翊看着她,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沉声道:“是你找到了它。”
沈玲珑微微一笑,笑容在月光下清丽而释然:“是王爷与玲珑,还有诸多为此付出代价的同仁,共同找到了它。它属于大周,属于陛下。”
慕容翊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伸手,接过了这方承载着无数秘密与纷争的传国玉玺。他的动作沉稳而郑重。
就在玉玺易手的刹那,异变突生!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骤然从幽兰苑的阴暗角落响起!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出洞,直射手持玉玺的慕容翊和近在咫尺的沈玲珑!
对方竟然一直潜伏在侧,等待着玉玺现世的这一刻!他们的目标,不仅是玉玺,更是慕容翊和沈玲珑的性命!
“小心!”慕容翊反应极快,一手将玉玺护在怀中,另一手长剑已然出鞘,剑光如匹练般卷向射来的弩箭!同时身形急转,将沈玲珑护在身后!
玄七与暗卫也瞬间暴起,扑向弩箭射来的方向,与从阴影中扑出的数名黑衣杀手战作一团!
“铛铛铛!”金铁交鸣之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这些杀手武功极高,且悍不畏死,显然是“飞蛾”最后的死士!他们不顾自身伤亡,疯狂地冲向慕容翊,目标明确——夺玺,杀人!
慕容翊剑法凌厉,但旧伤在身,动作难免滞涩,又要分心护住沈玲珑和玉玺,一时竟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一支淬毒短剑悄无声息地从刁钻角度刺向慕容翊肋下空门!他刚刚格开正面劈来的刀锋,回剑不及!
眼看短剑就要及体——
“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鲜血迸溅!
但中剑的却不是慕容翊!在千钧一发之际,沈玲珑竟不顾自身安危,合身扑上,用自己瘦弱的肩膀,为他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
短剑穿透了她的官袍,深深刺入肩胛之下!
“玲珑!”慕容翊目眦欲裂,发出一声近乎野兽般的低吼!他一直冷静冰封的眼眸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慌与暴怒充斥!他反手一剑,以从未有过的狂暴姿态,将那名偷袭的杀手连人带剑劈成了两半!
他一把揽住沈玲珑软倒的身子,触手一片温热的黏腻,她的血迅速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袍。那刺目的红,灼痛了他的眼睛,也彻底点燃了他心底一直压抑的、名为恐惧的火焰。
“护住夫人!”慕容翊的声音嘶哑而恐怖,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他将玉玺塞入怀中,单手抱住沈玲珑,另一手持剑,如同地狱归来的杀神,剑光所至,血肉横飞!每一剑都蕴含着滔天的怒火与后怕,竟凭一己之力,暂时逼退了围攻的杀手!
玄七等人见状,更是拼死力战,终于将剩余几名杀手尽数斩杀。
战斗平息,幽兰苑内只剩下浓重的血腥气和急促的喘息声。
慕容翊顾不上其他,立刻将沈玲珑平放在地,查看她的伤势。短剑还插在肩上,伤口周围的血液颜色发暗,显然淬有剧毒!她的脸色迅速变得灰败,气息微弱。
“玲珑!撑住!”慕容翊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迅速点穴止血,毫不犹豫地俯下身,用嘴去吸吮伤口的毒血!
“王爷不可!”玄七惊呼,那毒性不明,如此太过危险!
慕容翊充耳不闻,一口一口地将污黑的毒血吸出吐掉,直到吸出的血液转为鲜红。他的嘴唇迅速变得青紫,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看向沈玲珑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绝。
沈玲珑意识模糊间,感受到肩头传来的吸吮力道和那灼热的体温,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的是慕容翊近在咫尺的、写满了担忧与恐惧的容颜。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如此慌乱的神情。
“王爷……”她虚弱地开口,想说什么,却一阵眩晕袭来,再次陷入昏迷。
“御医!快传御医!”慕容翊抱起她,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易碎品,声音嘶哑地怒吼,再也不复平日的冷静自持。他施展轻功,不顾自身伤势和毒素,以最快的速度向太医院掠去,玄七等人紧随其后,手持玉玺,警惕四周。
月光依旧清冷地照耀着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的幽兰苑,那株老梅树静静伫立,见证着传国玉玺的重见天日,也见证了一段于血火中淬炼、于生死间确认的深情,悄然落定。
(第九十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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