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海”行动在绝密中紧锣密鼓地筹备。由三艘经过改装的坚固官船与五艘背景清白、船主可靠的商船组成的混合船队,在对外宣称“探索新航路,促进海贸”的旗号下,自东南沿海最大的港口泉州悄然启航。船队携带了大量丝绸、瓷器等货物,以掩人耳目,其核心任务则是测绘航道、记录水文、观察沿岸风土人情,并尽可能靠近“迷雾岛”外围进行侦察。
与此同时,一支由玄七亲自挑选的十二人先遣小队,也已准备就绪。他们皆是精通水性、武艺高强、且各有擅长(如易容、追踪、夷语、医术)的暗卫与军中斥候精锐,伪装成遭遇风浪失散的商船幸存者,搭乘一艘不起眼的小型快船,借助夜色与复杂海况的掩护,脱离主船队,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直插“迷雾岛”方向。
沈玲珑坐镇京城新建的“海政司”衙门,这里已然成为帝国海外情报的中枢。各地汇集而来的海图、商船日志、沿海州县奏报,乃至前朝遗留的只言片语,都被审计司出身的下属们以处理账目般的严谨进行归类、交叉比对、分析提炼。她每日需处理大量信息,试图从纷繁的线索中,勾勒出“迷雾岛”及其背后势力的真实轮廓。
慕容翊则需在朝堂上应对各方对这支“耗资不菲”船队的质疑,他以“开拓税源、宣扬国威”为由,强势压下了所有反对声音,并暗中调拨更多资源支持“海政司”的运作。他肩头的压力,比之面对千军万马时,亦不遑多让。
一月后,混合船队传回第一份加密简报。
船队航行基本顺利,已初步探明几条新的、相对安全的近海航道。在靠近“迷雾岛”标注海域约三百里处,他们遭遇了数股身份不明、船速极快的小型船只的远远窥探。这些船只形制奇特,不同于已知的任何海盗或商船,且极为警惕,一旦发现官船有靠近意图,便迅速消失在茫茫雾气或岛屿礁石之间。船队指挥官判断,该区域存在一个组织严密、对陌生船只怀有极强戒备心的海上势力,极有可能与“迷雾岛”有关。
简报中还附上了一份粗糙的、根据目击者描述绘制的可疑船只草图,以及对该区域异常浓密、似乎终年不散的雾气的记录。
“终年不散的雾气……”沈玲珑看着简报,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这绝非寻常自然现象。她立刻联想到了楚怀瑾工坊中那些利用机关巧术制造的烟雾,以及“星门”附近那种扰人心神的能量场。
“通知船队,保持警惕,暂勿深入雾区。继续在外围搜集情报,重点是雾气的范围、变化规律,以及那些小型船只的活动模式。”沈玲珑下达指令。
又过了半月,玄七率领的先遣小队,终于传来了第一份、也是用巨大代价换回的密报。
密报并非通过常规信鸽或快船,而是由小队中轻功最好、负伤最轻的一名暗卫,历经九死一生,泅渡、潜伏、辗转多地,才将密封在防水油布中的信筒带回沿海据点,再以八百里加急送至京城。
信是玄七亲笔所书,字迹因海水的浸泡和书写环境的恶劣而略显潦草,却依旧带着暗卫特有的简洁与精准:
“抵近目标海域,雾气诡异,非自然形成,内含迷踪之效,罗盘失灵。遭遇小型快船拦截,对方身手矫健,配合默契,所用兵器淬毒,风格狠辣,非普通海寇。小队与之接战,毙敌七人,俘一人(重伤,旋即自尽),我部阵亡三人,重伤两人。俘船搜查,获粗糙海图一张,标记有‘迷雾岛’及周边数个隐秘锚点,另有此物,请夫人鉴察。”
随信附上的,是一小块用油布紧紧包裹的、似乎是从某件器物上碎裂下来的深蓝色玉石碎片,碎片上带着天然形成的、如同星云般的纹路,触手温凉。
沈玲珑拿起那玉石碎片,仔细端详。这玉质……她从未见过。其上的纹路,隐隐与星图残卷和龟甲契文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呼应。她立刻请来之前协助破解龟甲的几位隐士。
其中一位年迈的、对金石玉器颇有研究的老隐士,在见到这碎片时,激动得浑身颤抖:“这……这是‘星瀚玉’!古籍中仅有记载,传说乃天外陨星之核,蕴藏星辰之力!早已绝迹人间!此物……此物与那龟甲契文,同源!”
星瀚玉!与龟甲契文同源!
沈玲珑的心猛地一跳。这证实了她的猜想!“迷雾岛”上的势力,不仅与“飞蛾”组织有关,更可能掌握着源自古老传承的、超越寻常认知的力量或知识!
她立刻将这一重大发现连同玄七的密报,再次急送慕容翊。
摄政王府内,慕容翊看着密报和那块“星瀚玉”碎片,脸色凝重如铁。先遣小队遭遇的抵抗之激烈、对手手段之诡异,远超预期。阵亡三员精锐,这代价不可谓不沉重。
“王爷,玄七队长他们在信中提及,雾气有迷踪之效,罗盘失灵。且对手训练有素,绝非乌合之众。”兵部尚书忧心忡忡,“这‘迷雾岛’,恐是龙潭虎穴。”
“正因是龙潭虎穴,才更需探明虚实。”慕容翊声音冰冷,“传令给玄七,嘉奖其部,抚恤伤亡。命其就地潜伏,休整待命,没有新的指令,不得再贸然深入。通知水师,加强东部海域巡防,对任何形迹可疑的船只,严密监控。”
他拿起那块“星瀚玉”碎片,感受着其中那股微凉而奇异的能量波动,目光锐利如鹰隼:“看来,我们面对的,不仅仅是前朝余孽那么简单。”
他看向窗外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片被迷雾笼罩的海域。
“玲珑,‘海政司’接下来,重点分析这块碎片的来源、用途,以及……它与星图、龟甲之间,究竟如何关联。我们需要知道,他们到底在岛上,藏着什么。”
“海政司”内,沈玲珑已然开始了行动。她调动所有能调动的资源,搜寻一切关于“星瀚玉”和类似迷踪雾气的记载。同时,她根据玄七带回的粗糙海图和描述的敌方战术特点,开始尝试构建“迷雾岛”及其防御体系的初步模型。
她知道,下一次的行动,绝不能像这次一样,仅靠精锐小队贸然闯入。他们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强大的支援,以及对敌人更深入的了解。
而在那遥远的、被诡异雾气笼罩的“迷雾岛”深处,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一场因先遣小队的侦察而引发的震动,也正在悄然扩散。一个身着深蓝色长袍、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正凝视着手中一块与沈玲珑所得同源的、却完整许多的“星瀚玉”璧,玉璧中心,一点微光正不安地闪烁。
“星枢示警……有外人,触碰了禁忌的边界。”低沉而古老的语言,在幽暗的密室中回荡,“看来,沉寂太久了,是时候……让那些陆上的统治者们,重新回忆起大海的威严,与星辰的莫测了。”
迷雾之下,暗流汹涌。帝国的触角与海外神秘势力的碰撞,才刚刚开始。更大的风暴,正在遥远的深海上空,缓缓凝聚。
(第一百零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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