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抱着那摞抄好的功法册子走在回杂役院的路上时,暮色已经漫过了青云宗的半山腰。山风卷着松针的气息吹过来,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得怀里的纸页轻轻作响。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袖口磨出毛边的粗布青衣,布料硬挺得咯人,与腰间别着的、李长老塞给她的油纸包形成了鲜明对比——那油纸里裹着的桃干,是长老特意从后山桃树上摘了晒的,甜香透过纸缝渗出来,像是揣了一小团暖烘烘的光。
杂役院坐落在宗门最偏僻的西南角,院墙是用碎石垒的,好些地方都裂了缝,墙角爬满了青苔,连门口那棵老槐树的枝桠都歪歪扭扭,透着股破败劲儿。苏清鸢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一阵刻意压低却足够刺耳的议论声,从槐树后面传过来。
“你看她那穷酸样,穿得跟个乞丐似的,还敢往藏书阁跑?真当认识几个字就能一步登天了?”说话的是赵琳,宗门内门弟子里排行老五,按规矩该称一声“五师姐”。她身上穿着一身石榴红的蹙金绣袄裙,料子是上等的云锦,裙摆绣着缠枝莲纹样,走动时金线闪着细碎的光——这料子在山下的绸缎庄里,至少要五十两银子一匹,抵得上苏清鸢半年的月例。她故意把腰杆挺得笔直,腕间戴着的银镶玉手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神扫过苏清鸢时,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跟在她身边的林巧和吴梅,是外门弟子里跟赵琳走得近的,家里在山下开着小商铺,虽算不上大富大贵,却也能供着她们穿得比普通杂役弟子精致。林巧的月白襦裙是细棉混纺的,领口绣着浅粉桃花;吴梅则穿了件湖蓝布裙,腰间系着同色的绣花腰带,两人看向苏清鸢的眼神,也跟着沾了几分赵琳的骄纵。
“就是啊五师姐,”林巧凑上前,声音里满是讨好,“她一个连灵脉都没有的废物,就算在藏书阁待再久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靠背书炼出丹来?您可是二长老的关门弟子,火灵根炼丹天赋那么高,上周刚炼出聚气丹,哪是她能比的?”
这话正好说到赵琳心坎里。她是二长老晚年收的关门弟子,天生火灵根,对丹火的掌控力远超同龄弟子,入门不到两年就能独立炼制聚气丹,是宗门里公认的“炼丹好苗子”。二长老本就偏爱天赋高的弟子,加上赵琳家里每年都会给宗门捐大批药材和银两,对她更是宠得没边——别说寻常弟子,就连一些内门师兄,二长老都曾为了护她,当众驳过面子。久而久之,赵琳的性子也越发嚣张,哪怕面对比自己入门早的弟子都敢摆谱,更别提苏清鸢这样的杂役弟子了。
“哼,聚气丹算什么?”赵琳轻哼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好让苏清鸢听见,“师父说了,下个月就教我炼培元丹,到时候我突破筑基,看谁还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不像某些人,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留在宗门里就是浪费粮食。”
吴梅跟着附和,往地上啐了一口:“就是!我听说她爹娘当年就是为了帮她找恢复灵脉的破法子,才死在魔族手里的,说不定就是老天都觉得她不配拥有灵脉,故意收走的!”
苏清鸢停下脚步,指尖猛地攥紧了怀里的册子,纸页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不怕别人说她是废物,却绝不能容忍任何人诋毁她的父母。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想绕开她们进门,可赵琳却快步上前,伸手拦住了她的路,云锦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那是她从家里带来的熏香,味道浓郁得有些呛人。
“怎么?看见我就想走?”赵琳双手抱胸,故意往苏清鸢面前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额头,“苏清鸢,我警告你,别以为有李长老给你撑腰就了不起。杂役院的活你敢堆着不做,还敢占着藏书阁的资源,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五师姐?”
“我的活每天都做完了,”苏清鸢抬起头,看着赵琳那张被锦衣衬得越发骄纵的脸,声音尽量保持平静,“昨天您去后山摘野果,晒在院子里的草药是我帮您收的,不然早就被雨淋了。”她刻意把“您”字咬得轻,既守了辈分规矩,又没让自己显得卑微。
赵琳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更难看了——她确实忘了这件事,那天她偷懒跑出去,回来时草药已经整整齐齐堆在屋檐下,还是林巧告诉她是苏清鸢帮忙收的。可她怎么可能承认?她梗着脖子,语气更冲了:“那是你自愿的!谁让你多管闲事?我可没求着你!再说了,收点草药算什么?你占着藏书阁的书,本就该多干点活补偿我这个师姐!
她一边说,一边扬手想把苏清鸢怀里的册子扫落在地——她最见不得苏清鸢拿着书的样子,仿佛那本书是什么宝贝,能让这个废物比她还体面。苏清鸢早有防备,侧身躲开,同时伸手抓住了赵琳的手腕。赵琳的手腕戴着银镯子,冰凉的金属硌得苏清鸢手指生疼,而赵琳的手却保养得极好,细腻光滑,一看就是从没干过粗活的。
“你敢碰我?”赵琳被她抓得动不了,顿时恼羞成怒,声音尖利起来,“苏清鸢!你一个杂役弟子也配碰我?我可是二长老的弟子,是你该叫五师姐的人!你再敢对我不敬,我让师父把你赶出宗门!”
林巧和吴梅见状,也赶紧上前帮腔,林巧伸手去推苏清鸢的肩膀,吴梅则想去抢她怀里的册子:“快放开五师姐!你想以下犯上吗?”
苏清鸢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眼神里燃起了火苗:“我没对您不敬,是您先挡我的路,先诋毁我的父母!就算您是五师姐,是二长老的弟子,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你还敢顶嘴?”赵琳气得脸都红了,抬腿就想踢苏清鸢的膝盖,可还没等她踢到,就听见一阵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从院外传了进来。
“吵什么?杂役院是让你们撒野的地方吗?”
来的是负责管理杂役院的三长老。他穿着一身灰色道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拄着根镶嵌玉石的拐杖,脸色阴沉地站在院门口。赵琳一见他,立刻变了脸色,刚才的嚣张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她猛地挣脱苏清鸢的手,快步跑到三长老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银镯子在地面磕出清脆的响。
“三长老!您可来了!”赵琳的声音带着刻意装出来的哭腔,眼泪说来就来,顺着脸颊往下掉,“苏清鸢她欺负我!她不仅顶撞我这个五师姐,还动手抓我,说我是靠家里有钱、靠师父撑腰才敢嚣张,还说您偏袒我,根本不配当长老!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擦眼泪,肩膀轻轻颤抖,看起来可怜极了。林巧和吴梅也赶紧上前,帮着赵琳说话:“长老,我们都看见了,确实是苏清鸢先动手的,五师姐只是跟她讲道理而已。”“是啊长老,苏清鸢以下犯上,连五师姐都不放在眼里,太放肆了!”
三长老本就忌惮二长老的势力,加上赵琳是内门五师姐,家里又常年给宗门捐物资,他自然不愿得罪这个“未来的炼丹大师”。再看苏清鸢,穿着粗布衣服,灵脉尽断,在宗门里毫无背景,两相比较,他心里的天平瞬间就倾斜了
他看向苏清鸢,语气冰冷:“苏清鸢,你可知罪?竟敢对五师姐动手,还口出狂言?”
苏清鸢站在原地,心里又酸又涩。她想解释,想告诉三长老,是赵琳先诋毁她的父母,是赵琳先动手的,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她知道,在三长老眼里,她的话根本比不上“五师姐”的眼泪,比不上二长老的面子
她抿了抿唇,声音很轻:“长老,是五师姐先……”
“够了!”三长老打断她,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一下,震得地面的碎石都跳了起来,“我不想听你狡辩!既然你这么有精力跟五师姐争执,那就去后山砍竹子!罚你砍十捆竹子,天黑之前必须砍完,砍不完不准吃饭,也不准回杂役院!”
说完,他不再看苏清鸢,转而看向赵琳,语气缓和了不少:“琳丫头,你也别气了,回头我让厨房给你炖碗冰糖雪梨,润润嗓子。快起来吧,地上凉,仔细冻着。”
赵琳连忙应了声,从地上站起来,偷偷看了苏清鸢一眼,眼里满是得意的笑容。她故意走到苏清鸢身边,压低声音道:“跟我这个五师姐斗,你还嫩了点!”
苏清鸢没理她,弯腰捡起刚才被赵琳撞掉在地上的册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有几页纸被弄脏了,她心疼地用指尖轻轻拂去污渍,然后拿起墙角那把又旧又钝的柴刀,转身往后山走去。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粗布衣服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摆动,显得格外孤单。
后山的竹林在宗门的最北边,地势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这里的竹子长得又高又密,阳光很难透进来,只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一吹,竹叶就“沙沙”作响,像是在低声叹息。
苏清鸢找了个相对空旷的地方,放下怀里的册子和油纸包,然后拿起柴刀,开始砍竹子。柴刀很钝,砍在竹子上,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她得用尽全力,才能把竹子砍断。没砍几棵,她的手心就被刀柄磨得通红,隐隐作痛,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停下来,靠在一棵竹子上休息,从怀里掏出李长老给的油纸包,打开,拿出一块桃干放进嘴里。桃干很甜,带着阳光的味道,慢慢在嘴里化开,让她心里的委屈稍微减轻了一点。她想起李长老递给她桃干时的样子,想起他说“丫头,别放弃,总有办法的”,心里又燃起了一点小小的火苗。
“不就是十捆竹子吗?我一定能砍完。”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等砍完竹子,我就回去看李长老给我的那本《战纪》,说不定能找到关于‘通脉聚灵阵’的线索。”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越来越暗,竹林里的光线也越来越弱。苏清鸢已经砍了七捆竹子,她的手心磨出了好几个水泡,水泡破了,渗出血来,沾在刀柄上,又疼又痒。她的胳膊也酸得抬不起来,每砍一刀,都要费很大的力气。
就在她准备砍第八棵竹子的时候,柴刀突然卡在了竹节里。她用力一拔,没想到力气用得太猛,整个人失去了平衡,往前踉跄了几步,“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嘶……”她倒吸一口凉气,膝盖和手掌都被地上的石头磕破了,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堆得高高的竹子,又看了看渐渐黑下来的天,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了上来。
为什么?为什么赵琳可以凭着家里的钱、凭着师父的偏爱、凭着“五师姐”的辈分,就随意欺负人?为什么她只是想恢复灵脉,想知道父母当年的真相,就这么难?为什么连长老都不相信她?
她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轻轻颤抖着,小声地啜泣起来。哭了一会儿,她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才慢慢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她知道,哭是没用的,赵琳有她的靠山,有她的天赋,有她的辈分,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她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掌突然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石头,躺在一堆落叶里,表面很光滑,上面还刻着一些奇怪的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号。石头摸起来很凉,就算握在手里,也一直保持着冰凉的温度,一点都不受手温的影响。
苏清鸢把石头捡起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感觉比普通的石头要重一些。她仔细看了看那些纹路,觉得很新奇——她在藏书阁里看了那么多书,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纹路。她没把这石头放在心上,只当是块长得特别的普通石头,随手塞进了怀里,想着以后没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当个玩意儿。
她不知道,这其实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蕴灵石”,是天地间灵气凝聚而成的至宝。这蕴灵石不仅能自主吸收天地间的灵气,还能温养经脉,修复受损的灵脉,甚至能在修炼时辅助突破瓶颈,是无数修真者梦寐以求的法器。日后,正是这块看似普通的石头,在她修炼的关键时刻多次帮她化险为夷,最终助她登临仙尊之位。
她重新拿起柴刀,忍着疼痛,继续砍竹子。又过了一个时辰,她终于砍够了十捆竹子。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竹林里一片漆黑,只有偶尔从树叶缝隙里透进来的星光,照亮一点微弱的路。
苏清鸢拖着疲惫的身体,把十捆竹子捆好,然后扛着一捆,往杂役院走去。她走得很慢,每走一步,膝盖和手掌都疼得厉害,胳膊也酸得快要抬不起来了。
回到杂役院时,已经是深夜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已经睡了,只有厨房的窗户里,还透着一点微弱的光。苏清鸢把竹子放在指定的地方,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厨房。她想找点吃的,从早上到现在,她只吃了几块桃干,早就饿坏了。
可走进厨房,她才发现,锅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冰凉的硬馒头,放在案板上。那是早上剩下的,她早上走得急,没来得及吃。她拿起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馒头又干又硬,难以下咽,可她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下去——她需要力气,明天还要去藏书阁找李长老要那本《战纪》。
吃完馒头,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墙壁上还有一道裂缝,风从裂缝里吹进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点亮桌上的油灯,油灯的光很暗,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
她从怀里掏出李长老给她的那本《战纪》,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已经很破旧了,有些地方的字迹都模糊不清,还有些地方被虫蛀了,缺了好几页。她看得很仔细,一字一句地辨认着上面的字,生怕错过任何有用的信息。
看着看着,她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在书的第37页,虽然字迹模糊,但她还是辨认出了“通脉聚灵阵”和“阵师后人”几个字。虽然只有几个字,却让她心里燃起了希望——说不定,这本书里真的有关于“通脉聚灵阵”的线索!
她又摸了摸怀里的蕴灵石,石头冰凉的温度透过衣服传过来,让她心里安定了不少。白天的委屈和疼痛,好像都被这书和石头冲淡了。她对着油灯,小声地说:“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恢复灵脉的方法,也一定会查明当年的真相,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的。”
窗外的风还在吹,吹得窗户“吱呀”作响,老槐树的影子晃在窗纸上,像是在陪伴着她。苏清鸢握着《战纪》,靠在椅子上,慢慢挺直了脊背。她知道,赵琳有她的“五师姐”身份,有二长老撑腰,可她也有自己的坚持和运气——那本残破的书,那块偶然捡到的石头,还有李长老的帮助,都是她的希望。
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会坚持下去。油灯的光虽然微弱,却照亮了她眼底的坚定。她的修行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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