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中,暮色渐沉。
金丝楠木榻上的皇后斜倚着软枕,指尖捻着一根雀翎,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案上那只红靛颏儿的下颌。
那鸟儿被训得极好,扑棱着翅膀,脆生生地学着人语:“皇后娘娘万福,万福,娘娘……”
只是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句。
皇后面上那点闲适的笑意渐渐淡了,手腕一扬,那根光泽流转的雀翎便被轻飘飘地掷于地上。
“不中用的蠢货,连句吉祥话儿都学不明白。”她缓缓靠回织金引枕,目光投向窗外,天际已染上一抹黯淡的橘红。
白芍眼一抬,前一刻还在欢腾的鸟儿顷刻便在宫人的掌心没了声息。
“娘娘,旁的东西蠢不蠢又有什么打紧呢!”白芍躬身近前,一双巧手力道适中地替她揉捏着香肩,轻声宽慰道:“婢子今日瞧着,那禁苑里的九皇子,倒确有几分不凡的风采呢。”
她顿了顿,见皇后并无不悦,才继续道:“在那等地方,无人照拂,竟也能养出这般沉静通透的脾性,可见其心智绝非寻常。”
皇后从鼻息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哼笑:“一个个的,都成了乌眼鸡,恨不得立刻叼块肉去。连贞妃那般平日最是娴静不过的性子,如今也要来搅这一摊浑水了,本宫该夸她天真呢,还是愚蠢?”
太子不过是被陛下斥责了几句,闭门思过罢了,无关痛痒,连她这个皇后都不曾真放在心上,倒有这么多人迫不及待地漏了心思,蠢蠢欲动。
“无非是本宫膝下无子罢了。”皇后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涩然:“也难怪父亲心急,又要送人进来了。”
白芍紧紧抿唇,不敢接口。
娘娘伤了凤体,此生恐难有孕了。
只怪先皇后一族手段阴狠,竟是在宫外就埋下了手脚,防不胜防。
皇后抬眼望向窗外,日渐西斜,天光收敛,那余霞纵然绚烂如锦,终究是迟暮之景。
许家百年显赫,到如今已略有颓势,父亲肩上的担子太重了。若不能更进一步,便只能被其他虎视眈眈的世家大族吞吃入腹,连渣都不剩。
这些年,她在这凤仪宫的高座上冷眼瞧着,宫里的皇子公主一个接一个地长大,不是没动过抱养一个在名下的心思。
可心底最深处,她终究是更想有一个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会软软地唤她母后,承欢膝下。
半晌静默,她唇角缓缓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许婉仪既享了这一袭富贵,便不能不争。为了许家,也为了她自己。
——
高耸的宫墙窥不见残阳如血,庭中金桂飘了满地,馥郁的芬芳被风吹散,零零落落又满满当当。
宁妃披着一件素锦披风,望着漫天余霞,静立了许久,直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娘娘,风大了,回吧。”挽春柔声劝道。
宁妃恍若未闻,那双美目中落寞之感尤甚,看得人心头不忍,良久才轻轻说了句:“走吧!”
挽春垂眸,催促着宫人快步离开。
不远处,一道身影悄然独立,将聆仙宫门前这一幕尽收眼底,平静无波的面上泛起一丝讽刺。
暮色四合,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被吞没。
琼羽宫内早已点起宫灯,却异样地寂静,挽春仔细地挥退左右,亲自守在内殿寝宫门口,眉宇间笼着一层驱不散的忧色。
近日种种,她倒是有些看不懂了,主子对聆仙宫那位,明明有诸多怨怼,平日提及语气都泛着冷意,可这些年每每听得那边传出身有不适的消息,竟又辗转反侧,彻夜难寐。
可若说照拂,这这么多年来,也不过是留几人一命罢了,再无更多。
她还记得,去岁春日,那位真正去时,主子却伤怀难以自抑,独自枯坐了一整夜,最后哑声说了句:“往后…无需再来禀了。”
自那后,仿佛真的就此搁下,任由那荒僻禁苑自生自灭。若非那日九皇子走投无路求到琼羽宫跟前,娘娘怕是早已忘了那边还住着故人的遗孤了吧?
忘了吗?
自是不可能忘的。
内殿之中,宁妃挥退了所有人,并未安寝,案几上倒着一只白玉酒壶,酒液已空了大半。
她醉眼迷蒙,脚步虚浮地踉跄了两步,猛地扑倒在冰凉的地砖上,挣扎着抬起头,四处张望,眼前却空荡荡的,那个萦绕在心尖的身影不见了,任她怎么急切地寻找,都抓不到一片衣角。
“是了…是了……”她伏在地上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泪意:“她定是不愿再见我的了……”
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说“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吗?
分明惦念我的!
“你出来…你出来见我一面…就一面……”宁妃的声音破碎,带着哀恳的哭腔,喃喃如同梦呓:“你出来啊!”
我们说好此生不负,永不背弃的。
“陆昭昭……我恨你!”
你明知我无心圣宠,一心只念着我们的情谊,竟在你身怀六甲之时,亲手设计,将我推到陛下眼前!
万箭穿心…万箭穿心尤不及我之痛!
琼羽宫并蒂双姝……呵呵,多么讽刺啊?世人皆羡的佳话,不过是谎言堆砌的囚笼!
“我抢了你的恩宠,你为什么不恨我?为什么不报复我……”一阵压抑不住的、似哭似笑的声音自她口中溢出。
宁妃缓缓扑倒在地,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只木雕,轻声呢喃:“为什么还要对我虚情假意?让我连恨你都找不到彻底的理由!”
斯人已逝,自是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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