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地时,气氛却比离开时更加肃杀压抑。
夕阳的余晖被厚重的乌云吞噬,禁卫铠甲森然,来回穿梭,不时有官员和仆役被无情拖走。
袍袖在挣扎中被扯破,官帽滚落泥土,这些人面无血色,挣扎哭喊,却无人敢上前过问一句。
谢清予的心不断下沉。
皇帝的动作比她想象的还要快,还要酷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太子的状况极其不妙,甚至可能……凶多吉少!
所以皇帝才会如此失控,如此不惜一切代价地清算。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书中轻飘飘的一句话,此刻却化作眼前真实得令人窒息的血色图景。
这一次,究竟会死多少人?
想到这些,谢清予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悲凉,纷乱的思绪在她脑中疯狂冲撞……
太子若真的……
那沈芙要怎么办?她那样柔婉的一个人,如何承受得住?还有安安,他还那么小,懵懂无知……作为东宫唯一的子嗣,在权力倾轧下,谁又能容得下他?谁能护住他?
她煞白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殿下!”封淮垂眸,克制着将人揽进怀中的冲动,轻柔地擦掉她额头的冷汗:“别担心,事情并未到最糟的那一步。”
谢清予抬眸,僵硬的心脉如同注入了暖流,低声呢喃:“你说的对,一定还有机会转圜。”
就在这时,紫苏白着脸疾步奔来,低声急语:“公主,您可回来了!陛下已摆驾回行宫,所有随行太医都被急召过去了!”
谢清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近乎孤注一掷的冷静。
营地没有太医,行宫那边此刻必定是铜墙铁壁,别说打听消息,恐怕连靠近都难如登天。
她看了一眼冷汗涔涔的谢谡,抿唇吩咐道:“先回帐,九殿下伤势严重,必须立刻处理!”
帐内,谢谡被小心地安置在榻上,剧痛和失血让他意识有些模糊,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谢清予那份浓烈得化不开的焦虑和担忧。
这担忧是为了他,还是为了生死未卜的太子?
也许两者都有。
可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却在疯狂叫嚣着,滋生着一种悖逆人伦的渴望……
他渴望这份担忧,这份焦灼,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只属于他一个人,这份渴望如此强烈,甚至暂时压过了腿上的剧痛。
他伸出手,虚弱地勾住她的衣袖,努力表现得乖顺:“阿姊别担心……我、我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他甚至能感觉到骨头错位的摩擦感,痛得灵魂都在颤栗,可他就是见不得她蹙眉,更不愿她的心因为别人而悬起,哪怕那个人是……太子。
谢清予看着他强忍痛楚模样,心头酸涩难当,正要开口,帐外忽然传来通报声。
竟是温辙提着药箱,步履匆匆地赶来了。
“听闻九殿下受伤了,在下特来看看能否帮上忙。”
素来整洁的衣袍下摆沾了些许泥尘,额上还覆着一层细密的薄汗,显然是得知消息后一刻未停地疾奔而来。
他的出现,在此刻无异于雪中送炭。
“温公子,有劳了。”谢清予连忙让开位置:“九皇子伤了腿,伤口已上过金疮药,腿骨……断裂了!”
“医者本分,殿下不必客气。”温辙的神色一贯的温和沉稳,只是在那份沉稳在看到她身侧的男人时,眼中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
他不再多言,迅速放下药箱打开,开始仔细检查谢谡的伤势。
谢清予站在一旁,看着温辙小心利落地剪开谢谡腿上被鲜血浸透的衣物,露出了血肉模糊、森白骨茬的伤口,她的呼吸猛地一窒,方才虽知他伤得重,却不知这伤口这般可怖。
谢谡疼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额际青筋暴起,他却死死咬住下唇,硬是将到了嘴边的痛哼咽了回去。
他侧过头,声音破碎不堪:“阿姊……别、别看……好吗?”
“……好!”谢清予轻声应了,退到了帐外。
谢谡疼得浑身冷汗淋漓,牙关紧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从喉咙溢出,然而,一种更为幽暗的情绪却在悄然蔓延。
阿姊在为他担心。
如果……如果太子哥哥真的……
那阿姊的目光,阿姊的关怀,还有所有的担忧,是不是就能更多地、更长久地停留在他身上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吐信,悄然滑过他的心间,让他既感到一阵战栗的罪恶感,又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病态的渴望。
不知过了多久,帐帘再次被掀开。
温辙走了出来,一边用干净的布巾擦拭着手上的水渍和淡淡血污:“殿下腿骨骨折,万幸并未彻底断裂,只是错位得厉害,伤口虽深,但未伤及主要血脉。如今已正骨包扎,需绝对静养,切忌移动,待稍后稳定些,还需尽快送回行宫再做细致诊治。”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谢清予微红的眼尾,语气温和地宽慰道:“殿下不必过于忧心,九殿下年纪尚轻,生机旺盛,只要后续调养得当,定能康复如初。”
直到听到这句话,谢清予一直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终于敢稍微放松一丝,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强烈的眩晕感。
“殿下当心!”封淮长臂一伸,轻轻托住了她发软的身体。
谢清予站稳,对着温辙深深一福,言辞恳切:“温公子今日援手之恩,本宫没齿难忘,在此谢过。”
“殿下言重了,折煞在下了。”温辙微微侧身,余光不经意间扫过她身侧的护卫,方才那瞬间的贴近,已然昭示了两人之间不容错辨的亲昵与信任。
他垂下眼帘,低声道:“此地混乱,终非久留之地,待九殿下缓过些劲来,殿下还是尽早安排,启程前往行宫更为稳妥。”
“温公子,你可知太子殿下如何了?”谢清予忍不住问。
提起太子,温辙眉间倏然拧紧:“在下不知,殿下也勿要探听为好。”
“谢温公子提醒。”如今人人自危,对方能冒险来救治谢谡,谢清予已十分感激。
送走温辙,帐内暂时恢复了安静。
谢谡因为药力作用,已经昏睡过去,脸上恢复了一丝微弱的血色,但眉宇间依旧因残留的痛楚而紧蹙着。
谢清予坐在榻边,凝视着他苍白的睡颜,心中的忧虑却丝毫未减,小金蛋的伤暂时稳定了,可太子那边……依旧消息全无,吉凶未卜。
她得尽快赶去行宫。
半个时辰后。
天光已暗,暮色中,营地的篝火却无半分的热闹,往来只有金戈甲胄之声。
马车很快准备妥当,刚刚醒转的谢谡被小心地抬上铺着厚厚软垫的马车,谢清予坐在车内,目光投向车窗外,远山和树林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模糊而狰狞,如同她即将奔向的将来。
而她身后,那双尚带着少年稚气的眼眸里,此刻正翻滚着与年龄截然不符的,近乎偏执的幽光。
阿姊,你的心……为什么不能只给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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