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狱外,艳阳高照。
宁妃缓缓跨下肩舆,扶着挽春踏了进去。
牢狱中说不出的阴寒,挽春纤细的眉尖缓缓蹙起,从广袖中抽出一方绣着缠枝莲纹的雪白帕子,轻轻地在身前轻扬了扬,方才对着何崧盈盈施了一礼:“何大人,宁妃娘娘挂念故人之后,心中难安,可否请您行个方便?”
何崧抱拳行礼,躬身回礼,态度恭敬却透着为难:“宁妃娘娘千金之躯,怕是不宜涉险。”
宁妃似是早料到会如此,目光掠过那阴暗的甬道,轻声道:“此等小事不便惊动圣驾,还请大人体谅本宫一片拳拳之心。”
话已至此,何崧颔首道:“娘娘请便!”
宁妃眉眼轻轻一抬,视线扫向身侧。
“谢过何大人!”白芍心领神会,抬手间已有宫人利落地将谢清予从昏暗的牢房里搀扶了出来。
须臾,一只保养得宜染着蔻丹的纤手,捏着一方带着清雅馨香的丝绢,缓缓抬起她的脸。
谢清予掀起眼帘,望着眼前一身华美宫装的女子。
翠羽青纱,穿的是一寸千金的南海鲛纱,鞋面明珠,缀的是价值连城的北海粉珠。
仙姿玉色,顾盼生辉,端得是风华绝代,不愧是书中二十年盛宠不衰,能和继后分庭抗礼的人。
待看清眼前人的模样,宁妃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不过瞬息,便消失得干干净净,她轻叹了口气,朱唇微启:“一晃多年,阿予都这般大了!”
谢清予没有错过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眷恋,她眼睫轻轻一眨,再睁开时,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已浸满了哀伤与依赖:“宁娘娘……阿予好想您……娘亲在时常说,这些年若非得您暗中多次照拂,我和小鱼……怕是早就活不到今日了……”
少女容色苍白,像是雨后的白山茶,哪怕经了风雨,更添了些我见犹怜。
宁妃眸光微微闪动,捏着丝绢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两分,声音里也带上了一丝干涩:“本宫……我所能做的不过些微薄之力,终究……终究是让你们受苦了。”
谢清予噙着泪,用力地摇了摇头,泪水随着动作滚落,划出清亮的痕迹:“能和娘亲还有小鱼在一起,阿予从不觉得那是苦,只是……只是娘亲她……”
提到已逝的惠嫔,她喉头哽咽,悲伤难以自持:“娘亲她临去前……还一直念着您呢!”
此话如同一枚细针,轻轻刺入心扉,宁妃那张一贯保持得和顺柔美的脸上,终于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怔然与恍惚。
她……不恨自己吗?
良久,她才似从遥远的回忆中抽离,声音轻得几乎如同耳语,带着迟疑:“惠嫔…姐姐她……可曾留了什么话?”
谢清予闻言,缓缓垂下了眼眸,藏起眼底瞬间掠过的冰冷讥嘲。
留话?留个屁。
在原主那些清晰而痛苦的记忆里,惠嫔虽说性子孤傲,可心思却最为细腻敏锐,她又怎会对一个早已背叛了昔日情谊,乃至致使她们母子陷入绝境的人,存有什么余念呢!
可当她再次抬起头时,说的却是:“娘亲说……‘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话未说完泪已沾襟。
宁妃长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手中那方一直紧握的丝绢不知何时竟悄然滑落,飘落在肮脏的地面上,她也浑然未觉。
那些被埋在心底又刻意遗忘的记忆蓦然涌现。
“阿愉,你看这四四方方的宫墙,把天都框小了,日子好生无趣啊。你说,要是我们当初都没被选进这宫里来,该有多好……哎呀,不过那样的话,咱们是不是就遇不到了?好像也不行呢……”
“阿愉,快来看!这是我托人从宫外寻来的食铁兽画像,你瞧着是不是憨态可掬,乖顺极了?可别被它骗了,书上说这东西力气大得很,发起威来,铁笼子都关它不住呢……”
“阿愉,这深宫里人人戴着面具,唯有与你相伴,我才恍惚觉得,自己的躯壳里还住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顶着名位的木偶……”
那个曾经明媚鲜活、笑容能照亮阴霾岁月的女子,在这吃人的地方被一点点磨去了光彩,最终彻底葬送在了这里。
而自己……
宁妃缓缓垂眸,唇角难以抑制地溢出一缕无比苦涩的自嘲。
自己明明是怨着她的,可对上这张相似的脸,心中竟是这般可笑的酸楚!
她望着谢清予,轻声道:“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宁娘娘,我就知道只有您对母妃是真心的,我和小鱼能依靠的只有您了。”谢清予抬起颤抖的手,用破旧的衣袖擦拭着不断涌出的眼泪,顺势也将眼底深处那一抹冰冷的讥诮与了然彻底藏匿。
惠嫔那般聪慧通透的人,明知道自己和一双儿女的苦难不过是宁妃暗昧心思下的设计,一句死生不复相见也算是全了彼此年少的情谊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品书中文(m.pinshuzw.com)美色当前,本宫养面首怎么了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