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间的内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厅“医护助理”那如同幽灵般的存在感,却隔绝不了那无处不在的、被凝视的压迫。林枫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仿佛能穿透木板,感受到那双空洞眼睛的持续锁定。
安德烈这一手,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优雅的囚禁升级。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生理与行为监测,意味着他任何细微的异常,都可能成为引爆猜忌的导火索。行动的自由被压缩到了极致。
然而,极致的压力,往往也催生极致的冷静。
林枫走到窗边,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黑暗,也隔绝了最后一丝与自然世界的联系。玻璃上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的身影,面色苍白,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沉淀下来的、近乎虚无的平静。
他像一头被关进透明笼子的野兽,清楚地知道每一个摄像头的位置,每一个监听器的敏感度。此刻,任何多余的试探、任何情绪的流露,都是愚蠢的自杀。
他需要做的,是绝对的蛰伏。
他转身,不再看窗外,而是走向浴室。动作自然,带着一丝审讯和混乱后应有的疲惫。他需要清洗掉身上的冷汗和疲惫,也需要一个相对私密的空间,整理思绪。
热水从花洒倾泻而下,蒸腾的雾气暂时模糊了镜子和可能存在的隐藏探头。在水流的掩护下,林枫闭上眼,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将目前所有的信息碎片进行整合、推演。
已知条件:
自身定位:“钥匙”或“特殊共鸣体”。价值与危险并存。
核心矛盾:伊莲娜,可能联合“K”试图利用他开启“逃离之门”,对抗“最终献祭\/回收”;安德烈试图控制他和伊莲娜,维持“圣所”稳定,完成未知的“清理\/退休”计划。
当前困境:物理空间被严格限制,处于24小时严密监控下。伊莲娜处于强制静养期,沟通渠道中断。
潜在武器:蓝色镇静剂,可制造意识窗口、“K”可能的外部策应、自身作为“钥匙”的特殊性、以及……对手内部的裂痕,安德烈与伊莲娜的目标分歧。
关键变量:那个新来的“医护助理”。
这个人,是障碍,也可能……是突破口。安德烈派他来,是为了监视,但监视者本身,也是一个人。是人,就有弱点,有需求,有可以被利用的缝隙。
林枫需要观察,需要耐心,需要找到那个缝隙。
他关掉水,用毛巾擦拭身体,动作缓慢而稳定,仿佛真的只是在放松。换上干净的衣物,他走出浴室,没有去看外厅的方向,径直走向沙发,拿起一本房间里备有的、无关紧要的阿尔卑斯山植物图鉴,随意翻看起来。姿态放松,甚至带着点百无聊赖。
他知道,他每一个动作的自然程度,都在被评估。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流逝。午餐由那名“医护助理”沉默地送进来,标准化的营养餐食,无可挑剔,也毫无生气。林枫安静地吃完,没有试图搭话。助理收拾餐盘时,眼神没有任何交流,像一台执行程序的机器。
林枫也不急,他有的就是耐心。他继续看书,偶尔起身活动一下筋骨,甚至对着窗户玻璃做了几个简单的拉伸动作,表现出一种试图在有限空间内保持身体状态的努力。一切行为,都符合一个被暂时软禁、心有不安却不得不接受现状的“特殊客人”的形象。
下午,就在林枫以为第一天就会在这种僵持中度过时,转机出现了。
那名“医护助理”推开内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的电子血压计和体温枪。
“林先生,例行生理指标监测。”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和她的眼神一样,缺乏人类应有的温度。
林枫配合地伸出手臂,目光却看似随意地扫过对方。很年轻,可能不超过二十五岁,东欧面孔,五官端正但毫无特色,像一张刻意抹平了所有特征的面具。白色罩袍下的身体略显单薄,动作精准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最重要的是,林枫注意到他左手手腕内侧,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已经淡化却仍可辨认的陈旧疤痕,形状不规则,不像手术痕迹,更像某种……烧伤或腐蚀性损伤?
一个受过伤的人。为什么会被选来做这种需要绝对可靠和健康的监视工作?
助理熟练地绑好袖带,测量血压,然后抬起体温枪。在靠近林枫额头的瞬间,也许是角度问题,林枫似乎看到,那空洞的眼神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力压抑的紧张?虽然转瞬即逝,但林枫捕捉到了。
他在紧张什么?怕监测出异常?还是……怕我?
血压和体温数据正常。助理记录下数据,转身欲走。
“等等。”林枫开口,声音平和。
助理脚步顿住,没有回头,但肩膀微微绷紧。
“怎么称呼?”林枫问道,语气像是随意的客套。
助理沉默了几秒,才生硬地回答:“阿纳托利。”
“阿纳托利。”林枫重复了一遍,语气自然,“在这里工作很久了?”
阿纳托利转过身,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林枫敏锐地感觉到,对方似乎在评估他这个问题的意图。“执行任务而已。”他避开了问题核心。
林枫点点头,不再追问,反而换了个话题,指了指他手上的仪器:“这些数据,会直接传给波波夫先生吗?”
“按规定流程上报。”阿纳托利的回答滴水不漏。
“哦。”林枫露出一个略带自嘲的苦笑,“看来我这点心跳血压,也成了重要情报了。”他语气轻松,试图营造一种无害的、甚至有点无奈的氛围。
阿纳托利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快步离开了内间。
门关上后,林枫脸上的苦笑慢慢收敛,眼中闪过一丝锐光。
有反应。 虽然微弱,但阿纳托利并非真正的机器人。他对直接的、涉及任务核心的询问有本能的防御和警惕,但面对看似无关紧要的、略带自嘲的闲聊,那一瞬间的停顿和细微的肢体语言,暴露了他内在的不适应性。
他不是安德烈那种冰冷彻骨的职业高手,更像一个……被临时推到这个位置、内心并不完全稳定的执行者。那道旧疤,或许是他过去的某种印记。
这是一个可以尝试切入的点。但不能急。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枫继续着他的“正常”作息。晚餐时,阿纳托利再次送餐进来。林枫在他摆放餐盘时,看似无意地轻声说了一句:“这里的夜晚,真是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阿纳托利摆放餐盘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零点几秒,没有回应,但也没有立刻离开。
林枫继续自顾自地说,声音不大,像是自言自语:“比城市里安静太多了,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莫罗女士怎么样了,希望她好好休息。”
他提到了伊莲娜,语气带着适当的、符合“雇员”身份的关切。
阿纳托利依旧沉默,但收拾餐盘离开时,脚步似乎比之前略微急促了一点点。
林枫慢慢吃着晚餐,心中冷笑。安德烈派来的人,果然也时刻关注着伊莲娜的状态。伊莲娜的安危,是这座圣所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夜幕彻底降临。套间里只剩下幽暗的壁灯。林枫躺在沙发上,盖着薄毯,似乎已经入睡,呼吸平稳悠长。
但他并没有睡。耳朵在寂静中捕捉着外厅最细微的动静。阿纳托利似乎也换班休息了,但肯定有监听设备在持续工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后半夜,万籁俱寂。
突然,林枫听到外厅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是阿纳托利压抑的、带着一丝痛苦的吸气声,虽然极其微弱,但在死寂的环境中,却被林枫敏锐地捕捉到了。
机会来了?
林枫没有立刻动,依旧维持着沉睡的呼吸频率。他耐心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外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阿纳托利在摸索什么。接着,是极轻微的药瓶晃动和倒水的声音。
他受伤了?旧伤复发?还是……别的什么?
林枫决定冒一个险。他故意翻了个身,发出一点动静,然后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朝着内门方向,用带着睡意的声音含糊问道:“……阿纳托利?外面怎么了?有声音?”
外厅的动静瞬间停止。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
然后,内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阿纳托利的脸在门缝后出现,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比白天更加苍白,额角似乎还有未擦干的冷汗。他的眼神依旧试图保持平静,但那一闪而逝的慌乱没有逃过林枫的眼睛。
“没事。我不小心碰掉了东西。打扰您休息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
林枫看着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心:“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需要帮忙吗?”他作势要起身。
“不用!”阿纳托利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一点,带着一丝急促,随即又强行压下,“我很好。请您休息。”说完,他几乎是立刻关上了门,落锁声比平时更重。
林枫重新躺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裂缝,找到了。
阿纳托利有弱点,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也许是旧伤,也许是别的。而他对林枫的突然“关心”,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抗拒和紧张。
这意味着,这个监视者,并非铁板一块。他可能心怀恐惧,可能身不由己。
林枫闭上眼睛。棋局虽然凶险,但棋子,已经开始按照他的预期移动了。
下一步,就是如何将这颗不安的棋子,变成自己手中的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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