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那一声极其轻微的、犹豫的转动,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一粒石子,在林枫的心湖中漾开圈圈警惕的涟漪。门外,阿纳托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一个悬而未决的、充满暗示的静默。
他没有进来。但那一瞬间的触碰,已胜过千言万语。那是一个信号,一个濒临崩溃的灵魂在黑暗中伸出的、颤抖的触角。
林枫在黑暗中睁着眼,呼吸平稳,大脑却飞速运转。阿纳托利的心理防线已经松动到了临界点,但最后的突破需要时机,需要一把恰到好处的、温柔的力,而不是蛮横的撞击。他不能主动开门,那会显得急切和可疑。他需要等待,等待阿纳托利自己鼓起最后的勇气,推开那扇门。
这一等,就是一夜。
第二天,一切仿佛恢复了原状。阿纳托利准时送来早餐,进行监测,面无表情,动作规范,仿佛昨夜门把手上那微小的颤动只是林枫的幻觉。但林枫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同,阿纳托利眼底深处那抹挣扎的痕迹更重了,像淤青一样无法掩盖。他摆放餐盘时,指尖有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测量血压时,避开了林枫的目光,呼吸也比平时急促一丝。
他在积蓄勇气,或者,在恐惧中煎熬。
林枫依旧保持着绝对的耐心和克制。他像往常一样吃饭、看书、活动,对阿纳托利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种带着疏离的平静。但他会在阿纳托利转身离开时,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般说一句:“夜晚确实难熬。” 或者,在测量心率后,淡淡评论一句:“比昨天平稳些了。”
这些话,如同小小的烛火,在阿纳托利黑暗的内心世界里一次次闪烁,提醒他,这里有一个可能理解他痛苦的人。
转机发生在下午的生理监测之后。
阿纳托利收拾好仪器,照例准备离开。就在他走到内门门口,手握上门把时,他的动作停住了。背影僵硬,肩膀微微耸起,仿佛在进行一场极其艰难的思想斗争。
林枫坐在沙发上,看似在翻阅图鉴,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定着那个背影。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张力。
终于,阿纳托利深深地、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没有回头,声音干涩、低哑,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今晚……午夜之后……监控系统……会有……三分钟的例行数据备份周期……信号……会屏蔽……”
说完这段话,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拉开门,几乎是逃也似的冲了出去,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
林枫坐在沙发上,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成功了!
阿纳托利不仅传递了信息,更是给出了一个具体的时间窗口!午夜之后,三分钟的信号屏蔽!这意味着,在这三分钟内,房间内的监听和部分监控可能会失效或减弱,为他们之间的对话提供了短暂的安全空间!
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阿纳托利已经从被动的监视者,变成了一个主动的、危险的共谋者!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林枫表面平静,内心却在激烈地筹划。这三分钟极其宝贵,他必须充分利用。要问什么?如何取得阿纳托利的进一步信任?如何获取最有价值的情报?
他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和对话策略。
夜幕如期降临。晚餐时,阿纳托利没有出现,换成了另一名陌生的守卫送来餐食。这更印证了阿纳托利话的真实性——他可能在为午夜的行动做准备,或者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林枫安静地吃完晚餐,像往常一样洗漱,然后躺上沙发,盖好毯子,闭眼假寐。但他的每一个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如同潜伏在草丛中的猎豹,等待着猎物的出现和时机的到来。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缓慢。窗外一片漆黑,死寂的圣所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林枫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的跳动声。
当时钟的指针终于悄无声息地划过午夜,林枫感觉到房间内某些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电流嗡鸣声,似乎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就是现在!
几乎在同时,内门的门把手再次传来了转动声。这一次,没有犹豫,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阿纳托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没有开灯,借着窗外微弱的雪光,能看到他脸色惨白,呼吸急促,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似乎是便携式医疗检测仪的东西,但林枫知道,那可能也是某种信号干扰或检测设备。
“只有三分钟。”阿纳托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抖,快步走进来,反手轻轻关上门,但没有完全合拢,留着一道缝隙以便监听外面的动静。
林枫坐起身,没有开灯,在黑暗中与阿纳托利对视。两人都能看到对方眼中闪烁的微光。
“为什么帮我?”林枫开门见山,时间宝贵,不容废话。
阿纳托利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我……我不想死……也不想变成……变成‘它们’那样……”
“它们?”林枫追问。
“池子里那些……‘相容体’……”阿纳托利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见过……被抽干……变成空壳……安德烈说那是荣耀……是奉献……是狗屁!”他情绪有些失控,但又强行压低声音,“我姐姐……她就是……她就是其中一个!”
林枫心中巨震!阿纳托利的姐姐竟然是“相容体”?这就解释了他为何如此恐惧,为何会被派来监视自己或许安德烈认为,用有“软肋”的人更容易控制。
“我偷听到……‘最终献祭’……需要大量的……生命能量……所有不够‘纯净’的……都会被……‘回收’……”阿纳托利语速极快,像是要把憋了很久的话一口气倒出来,“包括我!也包括你!一旦‘钥匙’的作用完成,我们都没有价值了!”
这和伊莲娜谵妄中的低语对上了!“回收”的阴影笼罩着所有人!
“‘钥匙’到底怎么用?‘最终献祭’具体是什么时候?”林枫抓紧时间问出核心。
“我不知道具体……我只知道……伊莲娜女士在准备一个……一个巨大的‘共鸣仪式’……需要‘钥匙’作为核心引导……时间……可能很快……就在这几天……安德烈一直在催促……”阿纳托利慌乱地摇头,“仪式地点……在‘圣堂’下面的……‘基石大厅’……那里是能量中枢……”
基石大厅!新的关键地点!
“怎么下去?有别的路吗?”林枫追问。
“有……有一条废弃的维护通道……从……从我这几天监测你生理数据的临时工作站后面……有个隐藏的检修口……但很久没用了……不知道能不能通……”阿纳托利指了指外厅方向。
就在这时,阿纳托利手中的检测仪突然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嘀”声,屏幕上一个红色的指示灯开始快速闪烁!
阿纳托利脸色骤变!“备份快结束了!信号要恢复了!”
他惊恐地看了一眼门口,转身就想走。
“等等!”林枫低喝一声,“我怎么相信你?你不会出卖我?”
阿纳托利猛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在黑暗中,林枫看到他眼中闪烁着绝望而疯狂的泪光:“出卖你?出卖你我就是下一个被扔进池子的!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林先生……求你……如果有机会……带我一起……离开这个地狱!”
说完,他不等林枫回应,像受惊的兔子一样,拉开门缝,闪身出去,迅速将门关好。
几乎在他关上门的同时,房间内那种细微的电流嗡鸣声恢复了正常。
三分钟时间到。
林枫独自坐在黑暗的沙发上,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信息量巨大,风险更是呈指数级增长。
阿纳托利的叛变是真实的,源于恐惧和亲情。他提供了关键信息:仪式临近、地点、备用通道。但也带来了巨大的不确定性,他的情绪不稳定,通道废弃已久。
生路与死路,从未如此清晰地交织在一起。
林枫缓缓躺下,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阿纳托利那张绝望而疯狂的脸。
地狱的同盟已经结成,通往深渊或自由的门,就在那废弃的检修口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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